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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罢《悬崖之上》，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冷峻的黑、皎洁的白和炽热的红，一直在脑海里纠缠、盘旋、反复。那些逝去英烈的面容，清晰可辨。影片以上世纪30年代的哈尔滨为背景，讲述了一群我党地下情报工作者潜入城市执行秘密任务，身陷绝境仍不畏牺牲，与敌人斗智斗勇，最终完成使命的故事。

　　影片给我最为突出的印象，是鲜明的中国式水墨美学风格追求。它一改张艺谋《英雄》《影》等作品中稍显直露和过于饱满的水墨风格倾向，克服了往昔影片中故事情节与美学风格之间相互拧巴的弱点，转向返璞归真后的隐性、淡然而又内在和谐统一的黑白水墨风格，获得了平淡中见奇崛的美学效果。这部影片应当是张艺谋在历经近20年坚持不懈的美学探险后，中式大片美学风格追求抵达成熟境界的标志性作品。

　　在优质谍战类型电影稀缺的当前市场环境下，《悬崖之上》难得地将电影的艺术性和商业性充分融合，视听审美与思想启迪高度统一，高质感的水墨画面与紧张激烈的情节氛围紧密结合，共同书写出一段淡泊空灵又厚重悲怆的隐秘历史。

　　更重要的是，这部影片在上述美学风格和情节氛围基础上，刻画了一组如雕塑般生动、立体和感人的革命英雄群像。谍战危机曲折而深沉，英雄们多次陷入绝境，仍坚贞不屈、百折不挠。影片着力呈现出他们为了信仰勇于牺牲的英雄气节。张宪臣、周乙、楚良、王郁、小兰……个性鲜明的一个个人物屹立在我们面前，饱蘸血泪的镜头讲述着英烈们的悲壮故事，传达出他们将家国前途置于个人生命之上的崇高情怀和大无畏的自我牺牲精神。影片用多元结构的群像图景，多面展现了这些隐蔽战线上无名英雄的真实人生。他们有的是丈夫、妻子、父亲、母亲，也有的是懵懂青涩、前程远大的青年人，都为了同样的信仰而前赴后继地奔向最危险的无声战场，直至献出生命。影片让这些为了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而牺牲的先烈以艺术化的形式被今天的人们感怀、铭记，体现了影片厚重的价值和崇高的精神维度。

　　《悬崖之上》的视听表达效果也颇为突出，多处场景设计、画面色彩具有强烈的视听冲击力。在大雪纷飞的雪国，一场红与黑的较量就此铺开。白雪皑皑的雪原上，敌方特务对共产党特工进行狡猾而残酷的追捕，险象环生，令人心寒；光线昏暗的室内，对称画面两端的角色展开拉锯战，特务科长站在暗处，隐匿在帽檐之下的双眼阴郁凶狠，面无表情的周乙按兵不动，一闪而过的眼神透露出危机。狂飞的白雪，黑色鬼魅般的特务，共产党员鲜红的血，风格强烈的视觉表达配合环环相扣的剧情，激荡着观众的情感和心灵。

　　影片的细节处理尤其到位。如电影刚开头，张宪臣等4人从天而降的方式各异，但同样带给观众视听震撼，也预示了人物后来命运的曲折艰险。影片的背景性镜头，如伪满时期哈尔滨的建筑和生活场景，生动逼真，让观众沉浸于特定时期的情境氛围中，仿佛与英雄人物“同呼吸共命运”。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全体演员都贡献了劲道而出彩的表演，共同传达出他们对历史和人物的深刻领悟。反面角色的处理也摆脱了概念化、脸谱化，与正面人物一样服从于人物形象的深度刻画，正反面人物之间展开了角色和演技的对等比拼，使得这场红与黑、正与邪的较量充满悬念和感染力。

　　（作者：王一川，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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