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热搜》评析

新片《热搜》以现实主义的利剑，拨开网络世界的重重迷雾，直指扑朔迷离背后的实情真相，它在中国电影史上第一次如此深入地剖析网络舆情的现状，从哲学的角度讲述真相的识别，展现网络热点事件的点燃、发酵、引爆的幕后故事，披露某些资本对网络的操纵，歌颂在“流量为王”的大潮中良知的坚守。

影片的现实主义利剑首先指向真相的营造，它让观众亲眼看到女生张小穗将另一女生推下楼梯，在“霸凌”的标题的煽动下，一下子点燃内心的怒火，对推人的张小穗义愤填膺，网络的声讨浪潮立即扑向这位“霸凌女生”，女生旋即跳楼自杀。在复杂的调查下，才知道真相是张小穗被恒世集团董事长王世民强奸，张小穗质问骗自己去酒店的另一女生，不慎将其推下楼梯……网络大号可以用各种技巧阐释画面的意义，曲解画面的内含，影片告诉观众，你用自己的双眼亲眼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网络大号可以用各种手段改造真相、营造真相、操纵舆论。女生可以被描述为霸凌者，也可以被刻画成受害者，可以被美化，也可以被丑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影片通过触目惊心的披露，揭示了网络改变真相的手段和能力。该片还提醒网民，有时候我们看到的真实可能是部分的真实，而非完整的真实，我们有可能如同盲人摸象一般并不了解事件的全貌。

《热搜》现实主义利剑第二个指向是网络大号对公众情绪的操纵，影片让实习生熟练地背诵出《妙想世界》观众群的分析，其中百分之二十是容易情绪冲动的群体，影片表现出某些网络大号怎样利用这个群体，利用网民的正义感，点燃他们的情绪，呈现了操纵情绪的各种复杂技巧，这些技巧最终导致了热火朝天的舆情浪潮，主创从而提醒公众：面对一个热点或热门事件，要保持理性和冷静，不要被利用，被带节奏成为帮凶，不要迷失在“热搜”之中。

影片现实主义利剑的第三个指向是某些资本对舆论的最后操纵：资本大佬王世民希望陈妙的《妙想世界》为自己的罪行开脱，就让自己手下CEO岳鹏给这个大号增加投资，陈妙不从，就收回其股份，并将其开除，还威胁其它帮助陈妙的媒体不得帮她发表揭露真相的推文。

《热搜》现实主义利剑的第四个指向是某些网络自媒体大号为了流量和投资，毫无底线的颠倒黑白、造谣生事，制造矛盾、为增加流量挑起冲突，推波助澜、掀风起浪，起到及其恶劣的作用。

影片反复出现《规则》一书的封面，似乎是在暗示法治终将控制乱象。在叙事过程中，编导采用三种叙事技巧牢牢抓住观众的注意力。首先用惊心动魄的画面展开悬念，开篇起始就呈现张小穗将另一女生推下楼梯的画面，紧接着推人女生又跳楼自杀，霸凌者为何成为受害者？故事首先激发了观众的好奇心，然后层层剥笋，将观众步步引向真相。

其二，影片用二元对立的戏剧冲突展开网络战，让大家观看此起彼伏的博弈叙事：一方出招，一方接招；一方进攻，一方反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于是观众看到目不暇接地网络战的七大回合：第一回合是王世民的恒世集团通过制造女性霸凌的假象，抹黑被奸女张小穗，用以掩盖董事长性侵女生的真相，这个时候不明真相的陈妙还觉得“不蹭热点天理难容”，让自己的“妙想世界”号对这个假象进行了推波助澜的煽动，舆论成为一边倒的压倒性优势。第二个回合是陈妙看到女孩的日记后，知道王世民强奸了张小穗，开始转向，组织力量披露“豪华饭局中存在性侵”，性侵导致了张小穗的跳楼。此时陈妙一方企图找到王世民与张小穗深夜进入酒店的镜头用以坐实王世民的强奸，没想到恒世集团删掉了这段视频。第三个回合是陈妙安排下属想方设法偷拍张小穗母亲的生活惨状和悲苦表情，使得舆论开始同情张小穗并表达对王世民的不满。第四个回合是恒世集团派CEO岳鹏收买张小穗母亲，将小穗转移到更好的医院，不让陈妙一方拍摄受害方母亲，同时故意暴露张小穗上富豪车的镜头，把她描绘对有钱老板甘愿以身相许的拜金女，致使张小穗失去了舆论的同情。第五个回合是陈妙找到其它受性侵的女生，动员她讲述自己与张小穗一样被王世民性侵的事实，拍摄后准备借用别的网络大号发出，恒世集团利用资本的力量威胁利诱，让所有大号都拒绝帮她发表。第六个回合是陈妙被逼无奈，只好自己用自己的署名号亲自发出，殊不知这正好上了恒世集团的当，岳鹏逼着她露头，露头后就污蔑陈妙抹黑董事长是为了向恒世集团勒索更多的投资，被拒绝后采取的报复手段，这种报复给恒世集团造成了巨大名誉损失，因此通过诉讼要求陈妙赔偿一千万名誉损失费。还通过其它媒体将陈妙抹黑成逼死张小穗的黑手和不孝之女。第七个回合是岳鹏提出只要陈妙公开道歉。就可免除她的一千万赔偿费，陈妙被迫屈服，上直播公开道歉……博弈叙事激发观众观影欲望的原理如同看比赛，让观众将自己投射进双方的对抗中，屏息凝神地观看每一次输赢，对自己认同的一方，每输一个球都会捶胸顿足，每赢一个球都会欣喜若狂，让观众随着对抗的跌宕起伏，心脏如同过山车般地七上八下，直至终局。

其三，影片用不断反转的故事手段让观众连呼意外。反转是近几年来观众喜欢的一种叙事方式，看惯了类型叙事，观众根据类型的逻辑，看到开头就能推测出片尾结局，味同嚼蜡，反转让观众获得意外感、陌生感和新鲜感，让他不禁回顾故事发展的来龙去脉，在回顾分析中脑洞大开，观众喜欢这种引导自己反思的叙事，观众在分析中实现了自己的思考，确认了自我在观看中逻辑判断。影片的第一个反转是霸凌女变成受害女，这让观众感觉突然，自己对张小穗的情绪急转直下，从对霸凌女的愤怒专向对受害女的同情。第二个反转是陈妙对强奸者的直播道歉变成强力反击，陈妙的原合伙人何言由岳鹏的御用工具变成陈妙的生死战友，他们利用直播道歉的机会，直播了恒世集团董事长王世民强奸女生的事实，而强奸画面正是恒实集团CEO岳鹏偷拍的，岳鹏拟日后用此做手段保护自己的安全或实现自己的利益。何言暂时屈从于岳鹏的原因一是为了保持这个话题的热度，以便日后对王世民的反击能成为舆论的热点，另外是为了在直播中让陈妙的突然反击不被掐断网线。反转叙事让观众灰心丧气的至暗心情突然反转，获得否极泰来、起死回生、喜从天降、喜极而泣的审美效果。

影片对陈妙形象的塑造也颇为成功，这种塑造以在“流量至上”的网络运营中保持良知为根基，展开主人公陈妙心理线和行为线，然后合乎逻辑、水到渠成地描写了她的心理转变，在看到张小穗将另一女生推下楼梯的画面时，职业的敏感让陈妙意识到这是增加流量的极佳时机，于是使用媒体人的十八般武艺推波助澜，使得自己的网络账号获得了极大的关注度和阅读量。但她看到张小穗日记得知她赴死的原委后，决心为张小穗们伸张正义。她立即展开了对真相的调查和取证，良知成为主人公的行为动力，成为整部影片的叙事动力。良知将取得证据，良知将对王世民绳之以法定为主人公行为的终极目标。

周冬雨在表演陈妙的转变时，先呈现看到日记后的惊讶、震撼，然后表现对自己的悔恨，进而刻画了角色追查真相的决心。面对岳鹏的威逼利诱，她表演出不为所动、绝不屈服的坚毅，在最后的直播时刻，她展现主人公的沉着和机智，一开始好似真的悔恨自己，痛改前非，突然话锋一转，将矛头指向富豪王世民，义正辞严地揭露他的罪行。

总之，《热搜》以现实主义的犀利针砭时弊，以真善美的标准塑造人物，以类型加反转的叙事方式吸引观众，的确是一部完成度较高的好作品。

（作者：张卫，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评论学会常务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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