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永恒的喀吾图,偏远寂静的彩虹布拉克,牛羊点点的深山夏牧场……随着迷你剧《我的阿勒泰》收官,网络上掀起一阵“回到我未曾谋面的故乡”的山水牧场疗愈风。犹如电视剧《去有风的地方》曾带火云南旅游而被称为“大理旅游宣传片”一样,《我的阿勒泰》也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阿勒泰的旅游热度,助力大美新疆的诗意展示。
互联网上对迷你剧《我的阿勒泰》的关注和讨论、对阿勒泰的向往和描绘,不仅因为剧中所展现的独特的北疆边地风光,更因为该剧鲜活、真实再现了牧场上人与自然和谐共处,新疆各族人民交往交流交融、守望相助的生活画卷,带给人们心灵故乡和精神家园的寄托。
一、影像与文学共筑的诗意远方
现代都市人经历快节奏的生活后,心底渴望与幻想过无数次的旷野净土,在《我的阿勒泰》的镜头中徐徐展开:湛蓝的天空中白云悠悠,碧绿的山谷闪耀着金光,无垠的田野点染嫩黄的花朵,氤氲着水雾的小溪边牛羊饮水,意气风发的哈萨克族青年策马奔腾,裙角飞扬的汉族姑娘迎风奔跑……明亮纯粹的生命力不可遏制地“跃出屏幕”,在观众心间起舞。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的阿勒泰》正是用4K超高清镜头,在视觉上为都市人构建起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诗意远方。
迷你剧《我的阿勒泰》在网络上掀起的观剧热潮,引发了大家对于作家李娟的原著《我的阿勒泰》的高度关注。人们发现,这部已出版10余年的散文集饱含流动的日常,富有生活的肌理和质感:李娟和母亲以及高龄的外婆在新疆随牧民迁徙、开杂货铺,见证牧民生活和牧场四季的变迁。春天,她们在萨依恒布拉克草原上支起帐篷,为来往的牧民裁剪衣服;夏天,牧场上举办盛大热闹的阿肯弹唱会;秋天,勤劳的牧民贩卖、宰杀牲口;冬天,压得瓷实的迢迢雪路通往白茫茫的天地……
在李娟笔下,阿勒泰游牧民族有着自己的生活准则和交往方式。牧民们逐水草而居,以放牛羊和骆驼为生,恬淡但质朴。为方便与牧民沟通,杂货铺的商品被重新命名,瓶子像手雷形状的白酒叫“砰砰”,丝光棉材质的衣料叫“塑料”,令人会心一笑。在城市屡屡碰壁后,爱好文学的少女返回阿勒泰生活,她懵懂而敏感,用明亮而专注的眼睛丈量草原天地。少女跟随转场的牧民,用马匹和骆驼驮运生活物资,驱赶羊群来到深山夏牧场。清晨,她被小羊湿润的舔舐叫醒;中午,坐在毡房里用小刀一片片割下煮熟的羊肉;下午,在拖依(乡村舞会)上与各族年轻人唱歌跳舞直至深夜。一望无垠的碧绿草原上,星星点点散布着新搭建的毡房,辽阔而清丽的自然景色随着文字的铺展渐渐清晰,人们亦能从中旁观作者最初拥抱文学时那青涩而炽热的模样。
作家本人的经历为文学作品注入温度,克制而隽永的情感缓缓流淌,使文学的魅力得以延展。李娟说,“写这些文字的我,格外珍惜‘她’与他们为数不多的交集。”审美和想象被插上温情的翅膀,人们才如此沉醉于陌生而遥远的“故乡”,才如此触动于文学打造的心灵净土,并从中窥见自然、美好的幸福。
二、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与融合
现实中的阿勒泰并不是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散文《我的阿勒泰》中展现的世界也并非一味单纯的美好与虚幻,而是充满着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的碰撞与融合。迷你剧《我的阿勒泰》中,李文秀是夏牧场的“外来客”,身上带着城里人初入牧场的“笨手笨脚”。她想方设法离开,为此去帮张凤侠要债,想着拿到提成后回县城写作,没想到却闹出了不少笑话。
随着对牧场生活的深入体会,李文秀不禁开始思索,自己曾经笃信的一切是否真的如此呢?县城的生活真的会比牧场的生活更利于创作吗?在与各族同胞共同生活的日子里,她变得更加宽容,也逐渐明白,人们的认知因不同的成长环境而存在差异。她意识到,牧场和牧民拥有丰厚的哲理智慧,牧场的生活虽然艰苦,但却可以帮助她在创作的世界走得更远。于是,带有现代文明符号印记的李文秀,在陌生、古老的游牧文明中不断去感悟“去爱,去生活,去受伤”的道理。
剧版原创角色、哈萨克族青年巴太与父亲苏力坦间的矛盾,也是现代文明与传统游牧文明间冲突的体现。巴太普通话流利,在青岛接受过专业的驯马培训,并致力于驯养出最优秀的赛马,而父亲却希望他回家放牧。值得关注的是,与传统故事模式中对抗家长的新青年不一样,巴太的形象更多地保留了植根于游牧民族的野性之美。可以说,虽然浸染了现代文明的气息,但巴太的骨子里还是一个传统的哈萨克族青年。
当游牧文明面临现代文明带来的冲击与干预,个体命运与时代洪流不可避免地交织在一起。对于生长于城市的人们来说,阿勒泰是“诗与远方”,可是对于以苏力坦为代表的传统牧民来说,这片土地是他们世代赖以生存的宝贵资源,是精神链接与灵魂皈依的心灵故乡。所以,如何调和现代文明与古老文明的矛盾,让各族同胞既能享受现代化发展成果,又能呵护一片纯粹而原始的故土?这是《我的阿勒泰》留给观众思考的时代命题。
三、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缩影
阿勒泰的美不仅仅来自于如诗如画的自然景色,更来自于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他们保持着强大而旺盛的生命力,在长期的交往交流交融中,遵循着尊重、理解、包容和互助的准则。
一方面,汉族群众为边疆生活带来新的生命活力。李文秀的母亲张凤侠在彩虹布拉克开了方圆百里唯一一家小卖部。小卖部里的电话,连接了分隔两地的各族年轻人的相互牵挂和爱恋,让陪伴成为一种可能。张凤侠给各种商品起的形象又鲜活的名字,让牧民能便捷地找到自己想要的货品。通过小卖部小小的窗口,县城里的各种商品被传递到牧民手中,现代社会经济发展的产物也都呈现在边疆民众的眼前。面对“外地人”带来的“新鲜玩意儿”,牧民们积极尝试,坦然接受。小小一间小卖部,展示出生活的鲜活百态,是民族团结和谐篇章的现实缩影。
另一方面,这个各民族聚居的地方凝聚了独特的风俗民情,对外来群众产生的影响不言而喻。张凤侠被当地哈萨克族同胞称赞:“越来越像个‘本地人’了。”张凤侠能够通过她掌握的简单词汇“听懂”哈萨克语,自己晒奶疙瘩,用骆驼运输货物搬家,安然住在毡房内……她缓缓融入牧民生活圈,并与他们产生了友谊。在各民族长期交往交流交融的环境积淀下,不断完整的自我与逐渐升华的灵魂,是生活对真诚之人的馈赠。
此外,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还通过不同民族间的通婚等展现出来。剧中着重塑造的哈萨克族青年巴太与汉族姑娘李文秀互生情愫,哈萨克族妇女托肯改嫁蒙古族护林员朝戈,这是人类共同情感的呼唤,也是民族团结主旋律的鲜明印证。作为多民族长期聚居地区,阿勒泰乃至整个新疆积淀了各族人民长久以来密切交往的历史底蕴,缔造出团结深厚的同胞情谊,构建出具有蓬勃生命力的未来图景。阿勒泰的阳光,像黄金一样,照耀着生活在这里的各族人民。
四、“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写照
英国社会思想家安东尼·吉登斯认为,自我认同是个人依据其经历所形成的、作为反思性理解的自我。剧情伊始,高中毕业、在县城打工的李文秀怀揣对文学的向往,却迷茫于该写什么、如何写。老师告诉她,生活是最好的养料:“去爱,去生活,去受伤。”于是,回归、找寻、碰撞又融合的过程在她身上上演,周而复始。但始终不变的是,李文秀勇敢地爱,坦然地体验,无畏地受伤。在此期间,她反思与理解的过程最终变成纸上的文字,以文学的形式构建了自我。正如李娟在《我的阿勒泰》中写道:“在大雪围拥的安静中,我一遍又一遍翻看这些年的文字,感到非常温暖——我正是这样慢慢地写啊写啊,才成为此刻的自己。”
寻找自我的过程也是寻找故乡的过程。在向牧民租来的屋子里,李文秀问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奶奶:“生在这里的我,是新疆人吗?”其实,不仅李文秀有这样的疑问,无数“疆二代”同样有如此疑问。伴随着兜兜转转的迁徙,无数“疆二代”或留守新疆,或出走他乡,在命运的循环里,不是故乡选择了他们,而是他们选择了故乡。人生何处是归途?宋代文豪苏轼的答案是:此心安处是吾乡。李文秀找到了自己的故乡,就是美丽的阿勒泰。
迷你剧《我的阿勒泰》中展现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成为建构故乡生活哲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故乡的哲学智慧已然深深地印刻在人们的思维方式中,推动人们实现自我找寻与认同。纵使身处逆境、四下无依,也要做到心安,心安即归处。有了心安之所,孤独的游子之心才能再返故乡,漂泊的灵魂也能找到可供停靠的港口。其间的奥妙,正藏在剧中蒙古族老人的箴言里:“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呀。”
(作者:傅守祥 彭家琦,单位:新疆大学文学院)
延伸阅读:
中国文艺评论网
“中国文艺评论”微信公号
“中国文艺评论”视频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