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的本质是一种声音的运动,它本身并不包含所谓“精神意义”。然而人赋予世界以意义的同时,也赋予声音以精神。所以在唯物主义哲学家培根看来,“物质以其感觉的诗意光辉向着人微笑”。某种程度上,他也概括了音乐这一独特艺术形式传递出来的美感根源和意义源泉。
2023年12月27日,老舍剧场上演的“多彩和鸣”音乐会由中央民族歌舞团民乐团倾情奉献。节目共有12个,由《欢乐的夜晚》始,至《敦煌新语》终,展现了“春”的旋律、“晚秋”的诗韵和幻境中的“山语”;跨越了东南西北不同民族和地域,激荡起或澎湃豪迈、或如涓涓细流的情感。
在《春到湘江》中,竹笛的鸣唱似莺歌燕舞,穿越在春的浪漫里;在《美丽的家乡》中,京族弹弦乐器独弦琴,展现了广西民族乐器的独特与傲娇。《新唐书》有关于竹制独弦琴的详细介绍:“独弦匏琴,以斑竹为之,不加饰,刻木为虺首,张弦无轸,以弦系顶。”虽然现代独弦琴已不同于往昔,但是历史不但让我们拥有了记忆,更让我们通过这记忆回望了自己的来处。
在这次音乐会中,除了地域的跨越与呼应、民族音乐与歌唱的流派纷呈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维度,便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浓墨重彩。羌族民歌《云吟羌情》由羌笛演奏,回族花儿《三花嫂令》是器乐、人声和口弦的交相辉映。观众最熟悉的是蒙古族经典音乐《牧马青年》,马头琴和四胡为主弦乐,激荡着大草原的悠扬、欢畅和宏阔。音乐一起,草原的画卷便在脑海中展开,令人心驰神往……
除了传统的“我唱你听、我演你看”的观演方式,手鼓独奏也是独演的《快乐小伙》用互动将全场点燃。作曲、演奏伊力亚尔·阿友甫的手鼓堪称一绝,快慢疾缓、节奏律动且不用说,必须点赞的是他对观众的带动——台上以鼓为载体,台下以掌声为媒介,演奏了一段别开生面的“鼓曲”和“掌曲”。这正是音乐最大的魅力,引得散场后的观众恋恋不舍。
《乐记》中有云:“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孔子热爱音乐众所周知,但他的热爱并不仅仅停留在欣赏的层面,而是从欣赏到参与再到完成“乐”“人”的统一,强调的便是“质文并重”和“美善共存”。所以,他将音乐熔铸在自己的人格修养中,实现了一种秩序和谐。《论语·述而》中有“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说的就是一位伟人如何虚心求教于他人,并将这种“学”贯穿在生活的方方面面。至于“乐”“礼”同构,即“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则直接将音乐的功能提高到治国安邦和民族和谐的位置,呈现出中国古人的伟大智慧。
艺术背后蕴含的是哲思。中国音乐的美学品格是流动之美和静穆之神,最终形成了一种圆融与共的“和而不同”。音乐是最没有国界的艺术,受众群体也最为广泛。此次演出的魅力之一是观众群体的有效参与。在老中青幼的年龄跨度里,每个人都可以获得自己的“美感”,但并不影响人们对美好音乐的共同认知和向往。
游心无垠,远思长想。尽管一般观众未必能了解作曲家在音乐中倾注的时间和心血,更不用说掌握音乐内部拥有怎样高度规范的结构,但是音乐的律动、节奏、力度和情绪却能够最直接地传递给观众,形成美的享受。艺术的有形与无形无缝衔接,不仅仅在创作者那里可以实现,普通观众同样能够在音乐的世界里构筑“形象”。难怪音乐家姆尼兹·豪普德曼认为音乐是“流动着的建筑”,这和歌德视建筑为“凝冻着的音乐”一样,将不同艺术的相通做了最高妙的升华。
总之,无论是建筑、音乐、戏剧还是诗歌,艺术作为“有意味的形式”,作为可听、可感、可见、可触摸的“形式的一种符号手段”,不仅是一种概念,更是标示情感、展现人类内心生活“统一性、个别性和复杂性”的载体,是物质、情感、生命、运动和情绪组成的一种“意义”。听一场音乐会,是一次审美的享受,更是一次心灵的洗礼。也或者因为它,一个孩子的心中便种下了“美”的种子,在未来的某个时日必会开花结果。
(文中图片来源:“中央民族歌舞团”微信公号)
(作者:景俊美,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北京市社会科学院文化所副所长、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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