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犁:我们仍然处于美术教育的大时代
1906年李瑞清创建两江师范学堂图画手工课到现在也就110年,当时叫图画手工教习吧!1928年国立艺术院到现在88年,其实也不长。我叫王犁,美院的一名普通教师,虽然人近中年,常常想起在浙西农村读小学二年级的情景,那是一种三个年级的孩子在一个教室的乡村小学,一个杭州知青偶然代课,才难得有了一堂图画课,你说图画会带给我何等的喜悦?对那位杭州制氧厂下放知青的崇拜之情,肯定超过你们现在常说“美育代宗教”的蔡元培先生,当然小学二年级的我还不知道这位老爷子。多少年后,我在美术学院当图画老师,在这110年里干了20年,在这88年里干了12年,想想虚荣心都得到无限的满足!
一
国立艺专时期学院的艺术期刊《亚波罗》与《亚丹娜》的封面
满足归满足,不时还会检讨自己的从教经历,在这样那样的教育质疑声里,有没有好的从教经历值得记忆?也就是在有限的环境里是否有相对理想的工作经验,而这种相对理想的工作经历,让我们在实际的教育产业(现在已不提倡这个词)中,看到非商业工作的意义。世纪初扩招带来的伤痛,不是十年八年可以修复,有关美院参与扩招肯定时势使然,其时势造就的浪高和历史赋予的使命,不是我这样的普通教职人员可以说清楚,我倒是享受了扩招的好处。2002年中国美术学院视觉艺术学院开始招生,我是2004年从一所艺术职业学院调回母校从教,当时学院教职门槛已经提高,面对突然增加的学生人数,系科领导愿意进有教学经验的教师。考虑进我的系主任谨慎得不得了,去前让我作为外聘带了两个单元的素描课,好几次同学围着听我讲课的时候,系主任会突然冒出来在后面偷听,想看看我实际的教学能力,是否能为管日益增多学生出力。
刚回到美院,有工作热情,但没什么具体的教学经验,同事王谦提醒我,什么都得管,就像管中学生一样!还横我了一眼说你以为呢!管中学生我有经验,在浙江艺术学校和浙江艺术职业学院加起来呆了八年。2002级中专有个不会画还不听话的哥们,也就是那个年龄段男生的顽皮和反叛,上高一第一单元“多个几何形体组合”素描课,第一张作业后,班里情况也就了解,我在教室外的走道上摆起了几组几何形体,把基本形有问题的同学都赶到走道上去画,基本形到位一个进教室一个。其实开始就知道最后会是谁,假如把他一个人赶在外面就有点不公平,仿佛针对他一个人,会引发各种各样的反叛,大家一样他也没话说;一周下来大家陆续回教室,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顽皮孩子的聪明劲才开始落实在画面上,他家人后来告诉我,这件事对他影响挺大。同事的提醒,让我到现在还是认为,教学就是管人,人管住了,学生的青春能量就会落实到作业上。“视院”(视觉艺术学院)真应该成为美院艰苦奋斗精神遗产不可切割的组成部分之一。草创时期什么都困难,反而人很乐观,大家都很投入,面对一边是农田一边是工地,所谓一官半职管点事的人,真还忙得在办公室睡一宿,第二天接着干,没有上下班之分,反正这一摊都是自己的事情,真有“人定胜天”的大无畏气概,努力把农业文明的黄昏挽留在转塘这片土地上。
2002级要毕业的时候,美术教育系已经搬到九号楼。美术教育系什么都学,但毕业创作又要落实到具体的画种上,这是“视院”第一届毕业生,必须要带出模样来,还是“视院精神”起作用,不管什么困难,“包产到户,落实到人”。根本没有专业归宿的同学,到“四上”的最后一段时间划归到系里的几个教师,水墨就归我了。七八位同学(后来又增加到十几位)跟着我到新分的教室开动员会,还记得姚娜那张表情丰富的脸,问我怎么办?我说,一是,你想不想做好这件事?体面的毕业!回答说想;二是,你们每天的工作时间8小时可以保证吗?回答是可以;我说有这两点就没问题了;我有自信的理由:他们有基本造型能力,有在美院三年以上的审美熏陶,对事物有自己的基本判断能力,还有学院图书馆和网络讯息的支持;接着就是每人先准备5-8元一张安徽生宣一刀,姚娜说只要画出来,十刀也愿意;我的底线是我们不一定画的好中国画,我们总可以拿着毛笔画一张不俗气的画吧!接着一周定每个同学画什么,在自己喜欢与熟悉之间找一个平衡点,这个阶段会发现我们的同学生活的贫瘠,平时再熟悉不过的生活,其实还是很陌生!最后只有在资料占有量里寻找自己的切入点,不外乎大学生活(同学间的合影)、时装杂志、校园风景,只要你有兴趣画,我们先行动起来,边画再边丰富或者调整内容。每天八点半到教室开工,我也搭起一个画案,给同学看完稿子后,在教室练字,等一个月后同学已经习惯毕业创作的模式,慢慢开始隔天到,两个月后大部分同学慢慢感受到绘画的趣味的时候,工作时间开始超过八小时,甚至越干越觉得创作的不容易时,这种无形的改变就是有限环境中的理想教育。
这种人盯人的方式也不能一概而论,有一个叫雪松的同学,喜欢抽烟、听音乐、熬夜,早晨不可能按时进课室,外面租住的房间里堆满自己四年抽的烟盒,开始与我讨论是否可以在自己四年抽的烟盒反面用水彩的方式画佛像,其实,我心里暗想,你抽的烟与佛像有什么关系!我还是说画什么都可以,关键是怎么画!他隔几天就会拿一些自己画的佛像给我看,我努力找出一些优点与他探讨,往往题材越简单的画面,画久了自己都感到不过瘾,开始在自己喜欢的画家里寻找可以借鉴的语言,话题中开始多了苏丁、科科希卡等名字,问我可不可以用他们的感觉在烟壳后面画自画像,我说当然可以,到这个阶段,那种自己对自己的不满足感,我已经开始替他高兴,已经看到一种源自内心真实的不满足。在整个过程中我只做了一项工作,就是把他每星期画的烟壳,挑出我喜欢和不喜欢的,告诉他假如一百张里挑出几十张和几百张里挑出几十张肯定不是一个概念,后来完成作品《面对面》,就是九十几张烟壳反面的自画像,那种深夜在铿锵的交响乐中不停努力面对自己内心的挖掘,都会逼成思考人类存在的哲学家。
那几年人多,天天在学校,也没有上下课之分,像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家园守望者。2008年校庆,子劲策划的庆典礼堂,体育馆四周墙体学院前辈的头像和名字,在一片红色的晕染中,几乎囊括了近代美术史最灿烂的星空,也勾画出一个老牌学院为之骄傲的历史。校庆来宾熙熙攘攘,喜庆的音乐更是催情似的让人亢奋,身在其中的荣誉感,无形中让你感到荣耀。一位在上下班路上经常碰到的前辈,指着体育馆的“名人堂”说,那些让人记起的都是生前就在艺术界有地位有知名度的教师,学校还有一大批一心扑在教学上,或许正是太专注教学而影响社会活跃程度的教育家,现在去看他们的作品还是那么质朴感人,也是无愧于那个时代的艺术家,只是生前因为各种机缘巧合没有留下什么社会知名度,很快就看到历史的无情,相信被遗忘的肯定是大多数!或许是善意的提醒,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前辈随口报出两个老教育工作者的名字,环顾校庆“名人堂”身影难觅,历史仿佛是那么回事!
二
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教员聘书
所谓大时代,就是跌宕的时代,我们仍然处于教育的大时代,一听“大时代”都会有点革命参与者的亢奋,其实,大时代的另一面就是制度不稳定和为不稳定付出的代价。在扩招的浪潮中,美院作出了迟缓的反应,仿佛失去了市场化的先机,但是较早反应过来无限扩招的弊端,开始理性地思考未来学校的规模。作为普通教员并不知道学院或者国家教育框架顶层设计者的策略,我属于这大时代浪潮中一点小浪花就被呛得不行,而且还要且呛且行的大多数。
美术教育系在美术学院属于“小语种”,当师范院校把美术教育办得像小美院时,我们希望办出美术教育的特色,至今经历的十几年也是跌跌撞撞,身在其中的教职人员知道到现在还存在已属不易。美院扩招开始刹车时,三个校区利用四年时间逐年减少,从历史峰值一万多人回归到六千多人,成为未来发展的基本人数,第一个要停办的是视觉艺术学院。
美术教育系归属公共艺术学院,大家觉得原来毕业的学生面对社会时没有一个自己的专业,毕业创作又要有作品呈现,那我们就三年级分专业吧!开始1加1加2的节奏,一年级基础部,二年级美术教育专业基础,三、四年级分成国画、油画、版画;国画我与李桐老师搭档,我带三年级他就带四年级,他带三年级我就带四年级;李桐又建议把两周40课时的书法课剖成每周五的下午,贯穿整个学期,书法几乎成为国画班同学的日课,非常见效!我在三年级上第一单元课时,每个同学单独谈一次话,比如哪里人?文化课怎么样?有没有考研的打算?个别同学在谈话后还会给我电子邮件,把不好意思当面说的内容,通过电子邮件倾诉。谈话中我会给他们说,这个时代机会很多,就看你想做什么?假如未来还没有想好做什么,考研究生不妨也是一个选项。利用读研的三年把专业基础打扎实一点,规划一下一辈子大概想为什么而为之奋斗才觉得无悔今生;我们不说得那么高深,也就是做点舒坦而又可以养活自己的事吧。
面对社会竞争,你得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也就是自己所处专业的长短,个人的长处与短处。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考研究生最困难的不是怎么考,那么难的本科考试都考上了,应付考试他们有经验,怎么选择专业和导师才是头一遭!对于有考研计划的同学来说,你选择的专业最好是未来希望继续从事的专业,我经常说考研是改行的好时候,改行又是美术教育的优势,在这一点上美术教育专业绝对沾边缘的光,美术教育什么都学,无形中符合了所谓的“通识教育”,我们肯定知道因为什么都学,与更专业的系科比,有什么都不深入的弊端,越深入越专跨学科改行的机会就越少,我们的同学不会在这时为自己有那么多选项而窃喜吧!其实,现在的孩子太习惯按部就班了,选项一多反而无所适从,对于大部分同学来说,考本科的专业选择,建立在一般性的认知或者家长意志的基础上,考研就是人生中开始自己决定自己的机会,假如这个时候还要别人来选择(家长等),你得反思一下考研对于你的意义何在?也有同学会反问我,为什么都要改行?我说我建议大家思考一下改行的话题,是为了寻找不改行的理由!只有逼自己思考一下改行的人生机会,最后决定不改也会是自己深思熟虑的选择。
三
1928年国立艺术院成立前夕,蔡元培致林风眠信札
先谈谈怎么辅导同学选择导师!再谈我带过的学生改行的经历,相信也适合其他院校这个年龄段的同学参考。选择目标分成六类:1。名校名师;2。名校普通硕导;3。普通的学校名师;4。普通的学校普通的硕导;5。一般院校硕导;6。一般院校一般的教师。这就是考研同学面临的选项,假如不做考前辅导,很多学生的视野都在自己的院校自己的系,自己的系硕导就那么三四位教师,最后变成同学竞争,一个班16位同学,考上几率是两个上下;假如进行考研辅导,把同学推向全国的视野,每一位想考的同学都会找到心仪的导师,毕业后又在各地有关的学术机构就业,未来还会成为各自的学术支持,反而加深班级同学的友谊。同学也会问我什么叫名校名师,我开玩笑说,想知道名校名师最简单,不用动脑抬头就是,比如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的许江、中国美术学院国画的尉晓榕,中央美术学院现代艺术的徐冰,够名校名师吧?反而是普通院校的名师,需要我们好好去做做功课,发挥你本科三年积累的专业认识,利用网络的便捷,给你未来专业选项的导师做一个排行榜,选出10个你未来想从事的专业导师的业绩和在学科的地位,想想你喜欢他们的理由,这个案头功课一做,你会更熟悉你未来希望从事的学科,不妨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
本科学习倾向于名校,名校虽然被折腾得不行,但还有一些余温,不管哪个教师上课,在一定的学院传统规范里,基本还留存一些稳定的学院氛围,有利于本科年龄段的成长。研究生基本是认人,导师的学术视野直接影响学生的学术格局。笼统地说跟名师混三年,你就知道所处学科高度究竟有多高;但究竟怎么判断名师呢?名师之意涵盖其擅长的领域学术地位,追求方向气味是否与你相投,他原来所带研究生的学术格局,都是我们了解一位导师的信息指标。我们要有这样的思路,相信你的选择余地会更宽阔,再也不会局限于自己学校自己的系。当然也有同学说,为什么不考名校名师呢?名校名师当然好,那要看您的实力,特别美术教育系的同学,除了考自己系的导师有主场优势,其他系肯定要做好备选的思想准备,备选就是你的专业通过了,但不是前两名,要看前两名文化课的情况,他们文化课没通过,机会就留给了你;你要专业没通过,备选机会都没有,你去考其他专业当然是客场;自己专业导师的可能性,班里几个人头,胜算多少都可以排出来。除中央美院、中国美院、清华美院三所院校,或是八大美术学院的另外几所,还有艺术学院,以及师范大学的美术学院,还有各地民族大学的美术学院,年轻的本科生估计没有这个视野去通盘寻找自己未来的导师。
四
怎么选择报考的导师呢?你要在城市、学校、导师、专业之间找一个平衡点。研究生就学的城市,很可能是你未来生活和从业的地方,假如你是陕西人,本科就读中国美院,你可以考虑江浙沪,也可以考虑考回西安;假如你是福建人,你可以考虑江浙沪,也可以考虑广州、武汉或是福建,因为广州、武汉有更多的院校选择,福建只有福建师大和厦门大学;当然这多是常规性的考虑,不管上学期间还是毕业工作,回家看父母方便应该也是一个指标;你有实力考到北京,不用想那么多,选择去北京;中国的文化资源也如制度首都、省会、县城的金字塔,研究生期间可以在塔尖生活学习一段时间,肯定是不错的选择。
近几年,首选“普通院校名师”的一次性考上几率很高,班里也有一等一的高手,选择“名校名师”的要考两三年。另一点我要提醒,读“普通院校名师”肯定优于读“名校普通导师”,所谓“普通导师”就是有招硕资格,但并没有全国性知名度的学术建树,这时不要被名校蒙住了眼。
你做好案头工作后,在网报前见见导师,很多同学会问怎么找到导师?他会愿意见我们吗?见导师前,先梳理一下自己从一年级到三年级上过什么课,把这些课程的作业整理编辑成一本画册,画册要编辑得朴素大方,每张图片文字标注要专业,让导师在细节上看到自己未来的学生的素养。有的同学说电子版可不可以?我说不可以,见导师的时候,导师或许很忙,他可没有等你的开机时间,传统画册的方式最简便;你准备好自己的资料后,在网上查到你想见的导师的学院电话,从院办问到系办;我常说,当你开始打电话的时候,你的考试就开始了。系办工作人员不可能随意把自己单位教职人员的电话号码告诉他人,你得在电话里告诉他(她),你是什么学校的学生,来电话的目的是什么等,要有能力说服对方,留给他(她)时间征求导师的同意,你可以隔天再次电话他(她),往往第二个电话会告诉你想要导师的电话号码;见导师也是一样,在去前要电话预约,告诉导师自己的情况,希望把自己的材料在报考前给他看看。相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导师都愿意了解一下报考自己的学生,你要给导师这个机会!相信处理这些事,也是我们要锻炼的能力,你见面后会知道也有其他院校的学生见过他,他会告诉你自己这年报考的大概情况,欢迎你去考还是先考考看,你得以自己见面后的判断决定是否见下一个导师。你会在这个见面和准备过程中学到很多原来没有考虑过的信息,关键要会换位思考,假如你是导师会怎么想!
记得2007级王阔、苏宗辉的那届国画班(17个同学)的王阔是石家庄人,班里的专业高手,三年级开始她就说要考研究生,我就问她文化课怎么样?她说补补应该没有问题,在三年级结束的时候,我介绍她去见了河北师大美术学院的院长蒋世国老师,在学生时期有机会向不同教学体系的前辈请教会有很多裨益,见面后蒋老师还来电话夸她专业不错,我就建议她是否可以考虑考考家乡名师的研究生,等四年级要报考时,对我说还是想考杭州的,最后与同学竞争考上壁画的研究生,事后知道她觉得英语考研培训太贵,靠自己在图书馆苦读考过的,还有几分感动和替她捏把汗!江西人邹丹考书法研究生,获调剂机会去了广西艺术学院,来电话问这么远去不去,我说你研究一下导师的学术背景和学术成就再决定!现在已从广西艺术学院毕业一年,回转塘开了一家书法工作坊。他们班还有个苏州女孩许梦婷,固执地想考服装设计,我说服装设计是很专业的学科,这个行就改大了,又想考自己学院的名师,当替补都危险;她就不认这个邪,三年级通过学生社团里有服装设计同学,参与服装设计有关的活动和一些项目干活,自己熟悉了想跨行的学科,也让那个学科的导师认识自己,结果也被她改行改成功了。闽南人苏宗辉读了上大美院的研究生,已在“八零后”新水墨里小有名气;湖南妹子谢潇去了湖北美术学院国画系,毕业在《书法报》工作;另一个高手朱彦辉是第二年考上本院黄骏老师的研究生。
五
有了2007级的辅导,到2009级马琛她们班就更有经验了。还在西北带2008级毕业考察的时候,系里教学秘书胡胡就电话告诉我,今年分的国画班全是女生,我一听就皱起眉头,问是否可以调一两个其他班的男生过来平衡一下,系秘说也有报国画的男生,但由于成绩名次被PK掉了,全女生确实会有问题,但这一届优点是都主动报选,也不能破规矩,只有这样了。没有回杭州我就开始发怵,两年怎样面对这16个叽叽喳喳的女生。继续老方一帖,一回来就开个班会,找已经在读研究生的学姐王阔来现身说法,让她们从学姐的口里了解专业和专业的教师;三年级开始的课,单独谈话一圈,从哪里人?怎么学画的?到美院两年有什么感受?有什么打算?单独谈话是为了让老师尽快了解每一个学生;现在集体说事情,同学屏蔽功能已经自动模式,估计有一半或三分一当一回事就是高效率了。
本科教学难以克服的问题就是教师不熟悉学生,教师没有时间和机会熟悉自己的学生,人多是一个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主要是校园与住家远已经是普遍的现象,教师下班回家,课余很少有时间与学生共处;教师一大块精力消耗在用钱买版面费刊登科研课题结题上,还要应付大量无意义浅质不解决问题的检查,而现在的检查指标,先预设你会偷懒,再用这些低幼的指标来防范;其实教师与医生一样都是良心饭,工作的努力和认真都是自己需要,良心的程度是查不出来,只有犯罪和违规是可以靠制度避免;还查你上课的创新程度,其实面对本科生教学,更多是人类达成共识的经典和在传统课程的学习中养成开放的视野,培养创新意识不叫创新程度,很容易做到的不叫创新,我们把低层次的多样化教学称之为创新程度。当然也有教师自身原因,说不准教师自己的艺术创作正赶上中年“瓶颈”,深深知道加把劲还可以“今生无悔”,假如真可以把这种“瓶颈”的原因告诉学生,其实也是很好的教学内容了。现在了解同学最好的机会就是带下乡和毕业考察,低年级下乡尚可,到毕业考察回来,可改变的机会和时间已经不多了。当教师不了解学生的性格或者他的认识深度时,你的表扬和批评都是浅质无关痛痒,何来教学效果。
这个女子国画班我带了两年,没有发生让我难堪的叽叽喳喳,反而成为我落实考研辅导最好的班级。通过三年级的熟悉,在毕业考察的路上,我就开始找机会问她们各自的打算,记得潍坊的黄菲菲,想考天津美院颜宝臻的研究生,简章出来后知道那年颜宝臻不招,我就问她看看湖北美术学院戴少龙老师的画是否喜欢?估计菲菲又一番攻略,说想带资料去武汉找找导师,转眼今年正好毕业;湖南人美娇读书法老师金铮的研究生,安徽人何国华也想考书法,案头做完,告诉我想考南京师大的一位老师,我告诉她肯定不如东南大学的刘灿铭,可以考虑找找刘灿铭,每个同学听了我的建议后都会回去在网上搜索,用自己的眼光判断作出选择,去南京见了导师,今年该毕业了吧?班里画水墨人物最好的三位王鸿骏、徐杰、高明之,江西人王鸿骏考了三年,今年才考上本院黄骏的研究生,她一直说就喜欢叫“骏”的老师,自己也是骏;河南人徐杰不愿意画人物,偏偏要搞山水,我一再给她说要在自己的兴趣和教师的擅长之间找个平衡点,她把平衡点移向自己的兴趣,毕业创作几乎是自学成才,得了个铜奖,辅导老师署名是王犁,考了两年山水的研究生,现在读本院国画系张谷旻的艺术硕士;无锡人高明之说不考研究生,想先工作,现在经常在微信上看她秀美白。绍兴人沈净舟喜欢插画,自己学院插画系和英国都录取了,后来选择去了英国,英国攻读硕士周期短,已毕业回上海奋斗。文文和青枝没有特意辅导,前后一年考了自己学院水彩的研究生,这个班全是女生,都不敢批评她们,记得毕业创作时还是批评了一次青枝,借那次批评的思考,回来写了《毕业创作我们究竟可以学到什么?》(《东方早报-艺术评论》(2013年5月27日)第三版);《面对令人悲伤的未来》(《东方早报-艺术评论》2012年5月7日)中有关“高贵、优秀、势力”的思考,好像也是与徐杰对话的结果,徐杰说话比较直,特别坚持,甚至有点拗,毕业展后给我说,要不是我说毕业创作要喊父母来看,她电话里随口一说,她妈妈真要来,不能丢脸啊,只能硬画,不然还挺不过去。
六
教学的道路并不是像叙述那么融洽,对于师生来说都是缘分和福气。现在提“通识教育”,比原来强调“专”要好,但本科阶段的人文教育不止于通识教育,通识教育侧重于知识而不是人的教育,人文教育主要是培养人,通过本科阶段的学习、生活等,成为一个有自由精神、独立意志、独立判断能力的人。假如有这个前提,专业分科、新学科建设估计会放在第二位了。那些展望未来的新学科,其实很多是面对硕士生的活计。
在与学生的相处中,90后与80后还是有很大的变化,80后是1990年代成长起来的一代,中国社会忙着全民商业化,很多家长没时间管成长中的80后孩子,那些本应该家庭解决的人与人交往的细节问题,都会堆积到大学里来,大学解决不了又堆积到社会上去;90后就不会有这些问题,90后虽不愿意主动沟通,但独立判断能力比80后强。
大家看我絮叨到这里,以为教学道路总是一帆风顺,其实也有纠结的时候。2005级刚开始分国画班,也是按自己的工作经验开动员会,告诉他们自己系师资力量,可能给他们上课的教师的知识结构,希望他们在个人兴趣和他们面对的教师实力之间找个平衡点,但一年下来总是不顺畅,从教以来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适合从事这个职业,我照常上班下班,估计同事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其实是从教以来的最低谷,也是人生信念最无助的一刻,至今还没有找到那时教学不顺畅的原因。本来与李桐老师约好跟着班带毕业创作,我极其灰心地请他帮忙,是否可以帮助接手再带这一届毕业,在三年级结束时把2005级交给他,记得那年是汶川大地震(2008年)。
公共艺术学院美术教育系是2005级开始有国画班,几年下来由于学科重叠,2009级毕业(2013年)后开始不分“国、油、版”三个方向。去年学校又有了大的学科区划,我们美术教育系隶属于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学科定位又作一番调整,路还很长,我的职业是教师,画家是业余的身份,工作之余虽然想多画点画,十几年下来一直感到内疚的还是课余没有太多的时间与学生相处,甚至没有时间一起吃吃喝喝,当好教师这份工作得有时间与学生相处,让他们了解你,同时你也了解他们,才可能有一种理想的教学状态。我们所处的时代人性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犯的错误仍然是常识性错误,贡献其实也是微小的贡献。
低调朴素的88周年校庆展才结束不久,作为普通教职员工写篇身在其中的个人感受献给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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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犁:画家。1970年生于浙江淳安。1996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国画系人物专业。2001年至2002年参加中国美术学院书法系进修班学习。1997年12月至2004年9月任教于浙江艺术职业学院美术系。后为中国美术学院视觉艺术分院讲师,现为中国美术学院公共艺术学院美术教育系老师;同时是浙江美术家协会会员,浙江人物画研究会会员,西泠书画院特聘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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