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万物之灵,但有时和动物比起来,几乎没有什么优势,没有马的速度可以风驰电掣,没有鹰的翅膀可以扶摇长空,没有猎犬的嗅觉能够觅迹寻踪,甚至没有猫的视力可以在黑暗中洞察发生的一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动物是人类感官的延伸,在共同的生产生活中成为人类亲密的朋友。
而随着科技的发展,尤其是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人类感官的延伸更多地被机器所取代。在车水马龙的都市里,在倚马可待的键盘敲击间,在天马行空的头脑风暴中,在指鹿为马的错愕时……其实没有马,只有成语和传说。所以有多久,我们没有停下来好好凝视一下,与动物共生的造化之境。
以拍摄马而闻名的中国摄影家李刚的摄影作品《马语者:象·相》,不同于常规视角的凝视,对马的概括有时是局部“大写”,有时是群体关系的独特呈现,不仅是诗意的外延,也是理性的内观。正如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主任、《求是》杂志社总编室原副主任白建春所说:“白马非马,那马是天道自然的化身和人类心像的投影。”
白马非马 大象无形
——李刚摄影中马的魅力
李刚的《马语者:象·相》,以自己的艺术观念和表达方式,呈现出象相共生的幻境,天道自然的交响,生命奥秘的音符和人类灵魂的肖像,形成了自然摄影的一种文化符号,可谓是在东方哲学的地平线上升起的一颗艺术之星。
无论量子力学的多重宇宙理论能否得到证实,艺术面对的都是多重的世界,没有人知道那世界有多么神秘而深广。抽象绘画的代表人物康定斯基认为,艺术运动就像金字塔,基础部分是准确描摹和再现客观现实的古典艺术和自然艺术,顶端的现代艺术表达的是创作主体的内在精神。
李刚的马从具象走向抽象,从熟悉走向陌生。这种抽象与“抽象派”不同,它是直击事实的感受升华,是现实的顶峰。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是伟大意义的共鸣。他在筚路蓝缕的探索中超越题材表现的历史,穿过了令人迷恋的表象的屏风,在一个唯独属于自己的精神王国,捕捉到客观世界在内心深处生成的幻影,使艺术创作从涅槃获得新生。当看到起伏的马背化作浪漫的群山,飘忽的马群流过山野,我们可以闭上双眼,用心来倾听铁蹄的榔头如何敲击大地的心脏,用心来感受那历史的风。
英雄祖先用遥远的目光寻找自己的座驾,亘古的明月悬挂在现代性的高空。“象•相”之别是东方与西方艺术的分野,他在东方与西方文化的装订线上行走,还给世界的是精神的不朽和时间的永恒。
定居是人类与自然的分手,城市是人类与自然的诀别。我们走向精神的天堂和世界的尽头,在这久违的荒野中与马重逢。丰满的黑白概括了阴阳与冷暖,简洁的线条形成了哲理的物象,完美的形态与精致组合都在发问,是谁的智慧和什么力量决定了这生命世界的奇妙构成?明丽的马背流连着温馨的阳光,狂暴的风雪肆虐着天道的无常,高贵的生命经历着造物的历练,每一根鬃毛都勃发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白马如同随风飘洒的诗篇,静则融入天地,动则飞雪狂飙,没有围栏圈囿的困顿,没有绳索羁绊的烦恼。马和人一样是“生而自由的”,这是不可亵渎的天道的本真和自然的本性。法国艺术家布拉塞说:“一幅好的摄影作品,所带来的影响不仅仅只是吸引眼球的惊艳,更多的是触发心底深处的呼吸与信任。伟大的摄影作品,它展示了事物本身的深层力量。”人们的感受犹如德加看到塞尚的作品时发出的惊叹:“多么精致野蛮的美丽呀!”正是充盈无形的天道,让自然之相散发出诱人的光辉。
爱因斯坦认为,我们所能有的最美好的经验是奥秘的经验,它是坚守在真正艺术和真正科学发源地上的基本感情。自然摄影是关于生命和宇宙的艺术,它对生命世界的感性把握不同于物理学的科学探索。当马的身影以树的形象站在我们的面前,时间被拦截在沧桑白桦的后面,悄悄而来的是静思中的神伤。在马的皮毛上无声地游移的朦胧树影,让人体悟到生命的关联,无论蝉鸣如雨的盛夏,还是北雁南飞的秋天,那身体中的亿万个细胞都在和天体一起运转。
壮硕的母亲储备着阳光的温暖,准备迎送新的生命降临世间。永别的马匹躺在落雪的草地上,让人思考它的来处和去处,它的亲情、命运与祖先。它的血液将渗入来年发芽的春草,它的生命融入无边的草原,挥之不去的是它的最后一声叹息和风雪中的呼唤。俄罗斯钢琴演奏家尤金娜曾在日记里写道:“我知道只有一种方式接近上帝,那就是艺术。”对于无神论者来说,这所谓的“上帝”就是宇宙的本体,艺术让有限的生命亲近无限。
如果说人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那么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中对人的赞美,也几乎可以用在马的身上。所以法国博物学家布封说,人类最伟大的征服就是对马的征服。拍摄过几万匹马,也不一定理解马的神髓,而这里的马却会告诉你人类的内心。它们有健美的体魄和伟岸力量,也有风雪的困顿和阴霾的惆怅;有父爱的尊严和母爱的温柔,也有寂寞的孤独和崇高的悲伤;有相互的恩爱和彼此的眷恋,也有残酷的争斗和占有的欲望;有幸福的新生和重逢的欢喜,也有无奈的衰老和痛苦的死亡。
白色的群马展现出充满魔力的美丽,若有似无的毛发衬托出晶莹剔透的心灵之窗。其中有一只眼睛侧目而视,放射出正义亦或邪恶的光芒。这让雨果在《悲惨世界》中写下的那段话犹言在耳:“释放无限光明的是人心,制造无边黑暗的也是人心,光明和黑暗交织着,厮杀着,这就是我们为之眷恋而又万般无奈的人世间。”
这不仅是一种物象与意念,而且是一个梦境。梵高说过,“如果生活中不再有某种无限的、深刻的、真实的东西,我将不再眷恋人间。”白马非马,那马是天道自然的化身和人类心像的投影。大象无形,具象化作抽象的语言,不可见的内容成为摄影的生命。且让这艺术之马踏上心灵的草原,披雪行云,漫山过野,用自由的嘶鸣把世界唤醒!
李刚,中国艺术摄影学会理事,河南省当代摄影艺术研究院院长
(作者:白建春,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主任、《求是》杂志社总编室原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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