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第三届网络文艺评论优选汇入围文章，由作者参选提供）
艺术生产及其审美传播是一种坚定社会信仰、推动社会创新的文化力量，互联网数字革命的伟大成果也在持续赋能艺术生产，使之在人类命运共同体建构过程中获得永续发展的动力。利用互联网创作艺术、评论艺术、消费艺术的行为方式越来越多样化，而数字展览、演艺、文博以及艺术品数字化等也逐渐成为新业态。2021年正逢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当年我国数字文化产业规模高达7842亿元，成为国民经济的支柱型产业，迎来重要的战略机遇期。作为赛博空间高级形态以及互联网+最高阶段的元宇宙，是一种能够让主体充分发挥想象力、创造力的跨时空拟真场域，它不仅延伸了人类的认知阈界，重塑着媒介文化景观，也促使社会建构更为理性和高效。
党的十八大以来的十年间，国家的产业政策持续推动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的深度融合，艺术生产与传播机制也在动态调适自身的路径偏好。2021年6月，中国人工智能学会（CAAI）正式成立艺术与人工智能专业委员会，北京大学信息技术高等研究院数字创意实验室、清华大学交互媒体研究所等高校机构也在积极探索以数智赋能艺术产业的新模式。未来新一代人工智能将实现感官、心灵、伦理三重沉浸的智慧化艺术，突破从“场域”到“心域”的次元壁，重塑人类艺术的边界。具体而言，web3.0时代的云端超级应用库寻求让网络成为用户需求的“知音”，通过目标定位、资源搜索、信息筛选、智能匹配等算法流程，高效度、高信度地为用户给出最优解决方案，而艺术家们则运用元宇宙思维进行观念性创作，对人类文明进程和外部世界动态做出审美回应。元宇宙视域下的艺术生产与传播特色，主要体现在五个极具中华美学意境的审美向度上，即云端展厅、数字乐集、虚拟偶像、网游幻境和民艺奇观。
河南卫视《重阳奇妙游》
1.云端展厅
2020年初发生的全球疫情，使得世界各地的博物馆、美术馆纷纷转战网络空间，云直播、虚拟展览、在线互动等新传播途径大大促进了传统展馆与互联网媒体的深度融合，艺术也在更丰富多元的渠道中寻求全新的表达媒介。德国媒体理论家鲍里斯·格罗伊斯认为，传统艺术机构及其展示机制趋向保守，无法适应文化多元主义的挑战，也不利于文化公民权的实现。如今，物理空间与赛博空间、实体场景与虚拟场景、人脑系统与智能系统的互动性持续增强，云端展厅借助互联网对馆藏进行数据存储分析、编排设计、开放浏览和知识再生产，以数字媒介形式向社会大众提供藏品展示、审美教育和学术研究服务，2021年9月全球第一家NFT画廊“创世艺术”也在中国香港K11 Musea落地。凤凰数字科技研发的《千里江山图》动态数字系统运用实时分层渲染技术营造朝阳、细雨、暮霭、月夜等美不胜收的虚拟景象，而球幕轨道布景系统更建构起行、望、游、居的高真度交互体验空间。“数字敦煌”资源库则向全球免费提供精品洞窟的高清数字图像及全景漫游，并借助移动互联网技术实现用户集聚和高流量效应，实现审美时空的在线迁移与跨域共享。目前云端展厅所提供的线上服务模式主要包括资讯发布、在线展示、藏品数字化等，有效改变了既往固化的策展思路，拟真度、操作性、互动感有了很大提升，显示出以数字科技盘活存量、激发变量、开掘增量的创新观念与实践路径。中央美术学院云端毕业展厅项目突破简单翻拍实体展品的思路，融合Krpano、Three.js图像引擎技术，使用Unity3D引擎最新版本HDRP的高清渲染技术来还原实体场馆的展示效果，受众可以在虚拟空间中自行游走、分散与聚合。今后，云端展厅还会将更多的交互场景和相关资源容纳到虚拟空间中进行嵌入式分布，借助互联网媒介科技实现全域共时传播。
2.数字乐集
音乐艺术传达着声音在空间中自由流动的审美经验，在元宇宙视域下它更绽放出无穷的魅力。2013年创立的全国声音与音乐技术会议（CSMT），开启了国内数字音乐形态建构及其发展潮流，虾米、唱吧、全民K歌、腾讯、网易云等移动音乐终端产品相继问世，而互联网的赋能也令当代实验性声音艺术实践更加丰富精彩。全球疫情使音乐行业遭受巨大影响，不过却也因此加速了产业发展进程，连线直播成为音乐人宣传推广的重要窗口。中国国家大剧院在线音乐会版《费加罗的婚礼》使用Enscape、After Effects等视频软件模拟舞台效果，并通过CAD、Sketch Up等软件工具对设计方案进行数字化技术分解，在线修正道具采样、服装制版、造型结构，确保演出总体的视觉效果。阿里文娱旗下的“平行麦现场”品牌，生动彰显了新型数字乐集的创意思维及其未来前景。互联网科技加持使原创音乐人重回产业核心，其上升通道的合理化也推动着产业的良性循环。比如网易云音乐发起的“石头计划”，启动对原创音乐人的全方位、系统性扶持，目前独立音乐人超过40万，入驻的幕后创作者更无法估量，平台上年净收入70亿元人民币。捧音公司开发的基于文昌链的在线音乐制作与分享平台捧音App，可以高效赋能于资源发掘、作品推广以及提升创作表达水平、增强粉丝群体黏性和确保作者流量收益。2021年春节，国家京剧院经典剧目《龙凤呈祥》云演播在咪咕、腾讯、哔哩哔哩等平台上线，营造出云导览、云解说、云打赏、云社交的一体化情境。可以说，僭越传统舞台和剧场空间的“云演艺”已成为文化新常态。2021年10月，中央音乐学院和中国人工智能学会更进一步开始合作探索音乐AI技术与文化产业、脑神经科学等领域的交叉创新经验，为数字乐集的不断升级迭代和传播文明之光贡献力量。
3.虚拟偶像
今年是虚拟人出世40周年，中国传媒大学媒体融合与传播国家重点实验室发布《中国虚拟数字人影响力指数报告》，将虚拟人定义为利用计算机图形学、信息与计算科学、语音合成、深度学习、类脑科学、生物技术等聚合科技打造的全新媒介角色，其市场需求飞速攀升，比如哔哩哔哩虚拟主播群体的月度营收已超5000万人民币，而在短视频和直播营销中希望建立品牌专属虚拟形象IP的需求量更是越来越大。对于Z世代而言，虚拟形象和他们日常生活中接触到的实物同样“真实”，联通虚拟UP主皮小U、华为数字员工云笙、创壹美妆达人柳夜熙、腾讯互娱敦煌仙子伽瑶、燃麦科技潮流少女Ayayi、中央美术学院AI毕业生夏语冰、西安美术学院AI毕业生度晓晓等，预示电子人将成为视频内容的主要提供者之一，并朝着三次元全真形象建模阶段继续发展。随着技术的进步和市场的成型，虚拟歌手已经具备商业开发的社会基础，艺术家所创造的虚拟歌手们可以借助各种XR技术，以数字化方式向“在场”观众奉献无与伦比的全息演出。比如中国版洛天依与北京冬奥会顶流偶像冰墩墩、雪容融亮相央视元宵晚会，并与摩登兄弟乐队主唱刘宇宁合唱《闪耀时刻》，而虚拟歌手的火爆也推动着从专业生产内容模式向用户生产内容模式的转型。虎牙、快手、抖音、爱奇艺等一众新媒介渠道，为虚拟偶像开拓出更广阔的大众舞台，虚拟主播也迅速成为在线直播新风口，顺便带火了虚拟时装产业。虚拟人又称为超写实数字人，它与元宇宙共享词根“Meta”，而两者的关联会持续体现在当下和未来的可见场景之中。
4.网游幻境
数字游戏是人类游戏传统的延续，又因得益于互联网科技的赋能而具有无限的发展可能，成为具备独特叙事逻辑的新文化产品和新传播媒介。国内领先的移动游戏企业如腾讯、网易、米哈游、莉莉丝、三七互娱、完美世界等，依靠授权代理、平台化运营等手段，深耕网络文创领域，积极打造民族品牌符号，2021年我国自主研发游戏海外销售额达到创纪录的1147亿元人民币，中国也连续五年成为世界最大的游戏经济体，《英雄联盟》同时获得第39届金摇杆奖年度最佳手游荣誉，它也是Twitch直播平台上最受欢迎的游戏，彰显出蓬勃的生机与活力。电竞游戏还成为第十九届亚运会正式比赛项目，国内已有七座城市入列全球电竞之都15强，一些中小城市则发力建设电竞数娱小镇。艺术家冯梦波的游戏装置《长征：重启》以电子编程和数码音画呈现叙事美学情境，陆扬的数字视频《独生独死》将本人形象上载到游戏虚拟空间展开超现实主义想象，徐文恺游戏剧本《深渊模拟器》试图突破实体与数字空间边界反思人人成为玩家的世界。我们憧憬着网络游戏能够启动更多的心灵疗愈与社会美育、主体联结与身份重塑，进而生成美好的后人类场景。此外，影游融合正在成为创意产业的新样态，高帧率电影、互动剧等新影视类型，均广泛受到网络游戏的影响。一些高端游戏甚至还增加智能化的气味和触感模拟装置，为在线玩家提供极富沉浸感的具身体验。信息互联网游戏模式的迭代创新，也为社会大众提供了赛博空间中的全新生活方式，大大超越了潮玩艺术、街头艺术等在本世纪初形成的现代审美风尚，从根本上推动着艺术生产关系的全面变革，为我们提供了交互（interaction）、沉浸（immersion）、想象（imagination）三合一的3I完美世界。
5.民艺奇观
2021年11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审议通过《关于让文物活起来、扩大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的实施意见》，强调要在加强文物保护利用和文化遗产保护传承的同时，提高研究阐释和展示传播水平。虚拟现实和区块链技术的广泛应用，可以重新唤起大众心底对民族民间艺术的集体记忆，激发其参与和互动的热情，比如传统民艺在抖音上播放就非常火，还出现了各类付费线上民艺传习课堂。在艺科融合理念的指引下，我们能够更好地做到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生动讲述中国故事，增强中华文化影响力。2019年春节故宫博物院“宫里过大年”沉浸体验展，运用数字投影、虚拟影像、互动捕捉等展示手段，建构起仪式感满满的年节文化体验空间。各类文博综艺节目以及三星堆发掘云直播、良渚考古云报道、大明宫文化云体验等，持续在年轻群体中走红，跨界、出圈不断成为艺术新闻热点，河南卫视《唐宫夜宴》以及中国节日“奇妙游”系列更是全网爆红。由泡泡玛特掀起的盲盒浪潮，助推博物馆文创产业中经典国货和时尚品牌的联姻，形成线上体验与实体场景、网络消费与民族情感、青年亚文化与主流价值观异构同存的国潮新常态。中国艺术家努力探寻原生态资源活化的新路径，以数字策展手段营造民艺传播的互动情境，建构起生动的数字文化景观带，比如以非遗短视频激发全社会的共同关注和情感能量，聚合民众力量积极参与文化传承和创新。随着网络游戏的审美传播效应日益凸显，更多民艺元素可以通过游戏开发与设计，让玩家在审美体验过程中培养起对传统文化的兴趣。我国博大精深的人文底蕴，为互联网游戏开发商提供了丰饶的美学资源，比如武侠题材游戏《天涯明月刀》将云锦、苏绣、古筝、版画、书法、京剧等非遗元素植入游戏，而开放世界冒险游戏《原神》1.5版本中“若陀龙王”战斗音乐的歌词，竟是对楚辞体的生动模仿。博骏文化和骏途网打造的数字文创交易平台Hi元宇宙，持续推出三彩腾空马、法门狮小福、秦兵俑头像系列数字艺术产品，大唐不夜城则与数字光年软件联合推出大唐开元数字藏品，不仅成为国民喜爱的在线潮流文玩，也是全球实时共享的文化财富。此外，NFT为传统民艺资源活化提供了创生、确权、定价、存储、展示、传播、增值、交易的新路径，元宇宙核心产业链将为民艺的消费场景、价值体系、心理机制创新带来更多可能性。
今天，互联网应用更为密切地嵌入现实生活，网络文艺成为大众最重要的娱乐方式和消费对象。人工智能可以成为优秀艺术家的好助手，也可以替代一般艺术家的角色，而艺术家则借助深度学习软件来进行风格独具的艺术创作，愈来愈多的美学产品被赋予类人的“智能”，这给用户体验设计领域带来巨大变化和挑战。在中国文联文艺评论中心胜利召开之际，国内艺术机构应当牢牢把握住信息社会迈入元宇宙时代带来的重大机遇，突破对实体空间的过度迷恋和路径依赖，更多地赋能于虚拟空间的传播渠道和社交平台，通过受众需求的精准定位来实现高效度资源整合，使艺术成为连接实体经济、数字经济的关键性媒介，紧密契合城市更新与乡村振兴，在创意产业层面实现更加充分的价值流通。
随着艺术生产与传播的跨域、跨体系行为日趋常态化，我们更要精准把握国家对建设“网络强国、数字中国、智慧社会”的新要求，在艺科融合的大背景下踏上中国文化产业提质增效的快车道。在未来智慧城市发展的高级阶段，将创建起高概念、高版本并且具有鲜明中华美学风格的“人民城市”发展模式，促进人类社会达到公正和谐、开放包容的高阈值文明。以新时代马克思主义美学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积极推动网络艺术形态的多元深入发展，可以为世界文文明史贡献关于人类理想社会建构的绝佳范式。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元宇宙视域下的艺术生产与传播，将在更高维度上通向“诗意的栖居”。而在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迈进的新征程中，艺术工作者亦将不断砥砺奋进新时代，助力人类文明进步和经济社会发展，让我们共同期待美好愿景的最终实现。
作者：朱平，西安美术学院美术史论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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