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从“社会摇”到“科目三”_青萍荟_家园艺见_中国评协_中国文艺评论网 - 中国文联文艺评论中心
编者按:近日,一段广西“科目三”抖音神曲舞步火爆网络,海底捞服务员跳“科目三”引发网民广泛关注,俄罗斯皇家芭蕾舞团在巡演《天鹅湖》谢幕后,演员返场跳起了“科目三”。后经网民不断改编和传播,“科目三”漂洋过海,受到海内外不同年龄、性别、职业人群的喜爱,在网络上形成一道文化奇观。截至12月24日,“科目三舞蹈”短视频在相关短视频平台的播放量已经超过440多亿。鉴于此,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中国文联文艺评论中心特别策划“青萍荟”专题约稿,约请文艺评论家开展系列评论,包括文章和短视频评论。本期推出系列短评,以飨读者。
“科目三”行驶文娱快车道
金浩 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兼舞台艺术委员会秘书长,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研究员
舞蹈“科目三”教程版的示范中,创造出了许多叠字口令——“左拉右拉绕绕绕”“开开收扭扭扭”“左削右削慢慢削”“飞飞飞头顶花手”……随即产生了爽感与粘性,它的动作兼具形象和抽象的特点,精准地表达了网络生存度极高的状态。我原以为,只关注形式的舞蹈是肤浅的,但“科目三”却卸载了所有舞蹈编创结构性的约束力、束缚感,而重新获得当下艺术演示生活化的那种无碍性和无限性,颠覆了大众已有的认知。
我以为,欣赏本身是多层面的,毫无疑问“科目三”的核心是趣味欣赏,正如拉丁文中的一句谚语:“趣味无争辩”。此时精神被悬置,一切都被趣怪的动作所占据。“科目三”的难度系数并不高,但需要身体的协调性与“灵魂”的配合度。而舞蹈就是藏在灵魂里的语言,跳舞是用脚步去追逐现实中的红尘,每个动作都是一个字,组合成“人人皆舞者”这首诗。我们每一个人仿佛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共鸣是必然的。人人跳的“科目三”绝对是自由的,他们的身体、表情,拥有自然流淌的气息,动作编排简约而不简单,基本动律的重复与生动的戏谑,不紧不慢,细腻且有活力。我相信这是一种更接近于舞蹈即兴的样式,它展现的美感是电子像素堆砌出来的虚拟奇观所无法取代的。
舞蹈是谁?舞蹈就是你自己,只要你有动作,舞蹈就自然生成!舞蹈是你能看得见,摸得着,感知和体验得到的大众艺术。
“科目三”火爆,只因找对了“另一半”
秦兰珺 中国艺术研究院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所副研究员
每种媒介都有一种内容形式与它“天生一对”。与印刷绝配的是小说,与电脑绝配的是电子游戏。与移动互联网绝配的是短视频,而与短视频绝配的,就是“科目三”这样的内容形式。
短视频这么短,故事不好讲,观点难说清,究竟能整点啥呢?那干脆就用20秒音乐高潮,带动20秒肢体律动,跳个不出竖屏也不太走位的舞吧。它门槛不高,又小又轻,像“小纸条”一样好传播,还能在平台运营推动下,成为打上标签的“超级话题”,“诱惑”你加入它,获得超级流量加持。
最终,它看似无表达,但恰是这种自身无表达的形式,最方便成为让大众借它去表达的“容器”。莫不见几年前还没几个人知道抖音时,抖音就是借助运营像“科目三”这样的“口型舞”“搓澡舞”吸引用户的。后来,短视频崛起,像“科目三”这样的“海草舞”“C哩C哩舞”,还有各种各样的快手“社会揺”,在让大众知道短视频这事上,最能整活。
总而言之,“科目三”这样的内容形式最能把短视频的媒介特性,以扬长避短的方式发扬光大。而短视频也自然“投桃报李”,把最能“发扬”它的这种形式,屡屡推向“国民视频”的热度。不知《小苹果》和《江南style》,会不会有点遗憾——没在最美的“年龄”与短视频相遇。
道不远人,就在“科目三”
林玮 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浙江大学哲学院副教授
“科目三”火了,是网络时代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象征吗?当然可以说是。但更深远的是,“科目三”爆火的背后,暗含着人心相通的前景。马一浮先生在《浙江大学校歌》里写过这么一句歌词,“礼主别异兮,乐主和同,知其不二兮,尔听斯聪”。“科目三”就是用来倡导“和同”的“乐”,就是艺术,是唤醒人心相通这一点灵明的入手处。
我们已经遗忘“艺术是共情的生发器”太久。我们总是把艺术放置在高堂之上,以为《天鹅湖》才是艺术。芭蕾舞是身体艺术的典范,需要专业的训练,而艺术并不都那么遥远,崴一崴脚、扭一扭腰,人与人之间的隔阂瞬间就被打破,一种亲近感扑面而来。
好客的中国人是擅长这种亲近的。“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所谓“比邻”,不是都市高楼中彼此叫不出名字的住客,而是一曲“科目三”响起,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扭动身体,在艺术的世界里,他们早就相识,引为同道,守望相助,和谐共生。从这个意义出发,大妈的广场舞、丝巾照,大爷的地书、盘串,无不是艺术,无不是力主“和同”的礼乐文明之象征,这就是流淌在日常生活里的中华文化。短视频让这种文化有了更大的传播平台与空间,我们祝福这样的文明永续,人人都能在“科目三”动起来的节奏中感到快乐与伟大。
赛博身体共在助推对外文化传播——从舞蹈“科目三”谈起
刘润坤 厦门大学艺术学院助理教授
舞蹈“科目三”在全球互联网的火爆给对外文化传播带来新启示。长期以来,对外文化传播不得不面对的难题——信息有余而好感不足,这在全球青年的集体狂欢中似乎迎刃而解了。
当然,一则舞蹈的流行不可能解决对外传播的全部问题,但以“科目三”为代表的“神曲”“神舞”在海外广受欢迎,的确为中国赢得了不少好感。尤其是在青年群体当中,“全球摇之‘科目三’大赛”在Tiktok掀起舞蹈挑战热潮,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人用夹杂着浓厚本土口音的中文念着“英区/俄区/加州/非洲……不大,创造神话”作为参与挑战的口号,伴随着动感十足的乐曲在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大街小巷跳起同样的动作:原地扭脚、摆臂、摇花手。
同样的口号和动作营造了一种虚拟的身体共在之感。在前现代的部落仪式当中,众人聚集在一起,呼喊相同的口号,身体以共同的节奏摆动,是建构部族成员群体认同感的必要条件。伴随着今天仪式消逝,“身体共在”的情境逐渐消解。以“科目三”为代表的短视频舞蹈、以互联网为媒介营造的赛博身体共在,似乎在带来仪式复归的同时打破了传统仪式的地域局限,创造一种隔空的群体共鸣。
好感和共鸣是否能带来共识我们不得而知,但它们是通往共识的必经之路。因为文化传播的关键,不是抵达的信息,而是共享的仪式。以“科目三”为代表的短视频舞蹈破除藩篱,让大众进入身体的共享仪式,以众乐乐拉开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帷幕,在全球分歧日益加剧的今天,这一点显得尤为珍贵。
在Tiktok、Youtube等海外社交平台上,标签为“#kemusan”、“#科目三”的视频浏览量已超百万(图片来源于网络)
“科目三”背后的文化身影
董超 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南昌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
“科目三”在短短的两三个月里通过网络发酵成为一个现象级的潮流。网上对“科目三”的评价则呈现出两极分化,喜欢的人觉得它丝滑、好玩、有气氛;不喜欢的人则觉得辣眼睛、土味十足。其实细想来,“科目三”有着多重文化现象的影子:
一是“科目三”源自理性婚闹。诙谐动感的舞蹈代替了无下限的婚闹,既成全了婚礼仪式的热热闹闹,又拨正了不良风习的面面相觑,在当下的婚仪中像一股清流征服了大众。二是“科目三”自带广场舞的属性。俄罗斯皇家芭蕾舞团演出的舞台、世界体育舞蹈大赛冠军们脚下的地板在“科目三”的语境中早已转变为潮流文化的广场。我相信,如果没有“第四堵墙”,台下的观众们一定会跨越“心理距离”成为此刻“舞台变广场”最好的注解。三是“科目三”是流行文化的积极表达。“科目三”的出圈是当下国潮流行文化的认同、创造与输出,是个性表达,也是文化接受。中华文化的魅力在时代的浪潮中不仅保持了本色,更是漂洋过海征服外国朋友,这不正是舞蹈语言无国界的真实写照吗?
随心起舞可以穿越舞蹈历史照进现实,“科目三”能抚慰我们紧绷的生活之心。就像“科目三”的BGM《一笑江湖》里唱的江湖、红尘、豪情、乐逍遥,“科目三”也带起了一场江湖群英会,你方唱罢我登场,寒流虽冷,江湖一片热闹。
“土味”视频火爆背后的审美转向
蒋欢 西北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研究生,安徽省网络作家协会会员
近日,一段舞蹈“科目三”火爆全网,我们不禁思考:一段带着明显“土味”的“社会摇”舞蹈为何能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力?火爆全网现象的背后又体现着当下年轻人怎样的审美转向?
实际上,这已经不是“土味”舞蹈视频第一次走出国门了,同样拥有“洗脑”BGM和魔性摆胯舞步的“我姓石”就曾在今年9月袭卷全球Tiktok,甚至还出现在今年的亚运会现场。从“我姓石”到“科目三”,这些现象的爆火无一不体现出短视频传播速度快、覆盖范围广、互动性和参与性高等特点。这种传播速度和广度是传统媒体无法比拟的。此外,“科目三”舞蹈呈现出的“逗乐”“搞笑”甚至“发疯”的特点恰好契合了当下年轻人的审美倾向。随着社会节奏的加快,“躺平”“摆烂”看似获得年轻人的共识,但实际情况却是大多数年轻人在工作和家庭等多重压力下,“躺也躺不得”“卷也卷不过”。面对这样的情绪困境,像“科目三”舞蹈具有明显音乐节奏和简单重复动作的“舞蹈挑战”成为当下年轻人宣泄自身负面情绪和压力的方式之一。加上此类舞蹈传递出的情绪是轻松愉快的,这种氛围很容易通过短视频视觉化的传播方式进一步散播开来。而短视频平台又以算法推广为第一要义源源不断地为此类视频推送流量,甚至追加相关热搜,还有诸如“海底捞”这样的企业推波助澜,于是“科目三”就这么彻底“火”了。
当然了,“科目三”舞蹈的热度总有一天会像之前爆火过的诸多网络现象一样慢慢消退,但其背后所体现的短视频传播特点、当下年轻人审美趣味及潮流文化等诸多话题,仍值得我们关注与思考。
土味“社会摇”何以风靡互联网
崔一非 北京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北京图南圣世影业高级合伙人
近期,“科目三”系列短视频刷屏互联网、在海内外破圈传播,似乎一夜之间让全世界的年轻人疯狂“上头”。作为迪斯科“社会摇”的一种,区别于精致品味的“土味”摇摆恰恰成为它的流量密码。不同于一般热门“土味”短视频的是,它不仅成为普通网民的快乐源泉,更出人意料地荣登大雅之堂,成为世界体育舞蹈大赛选手等争相模仿、再创作的素材,其影响力之大在短视频领域实属罕见。
其实,“科目三”风靡全网,与大众舞蹈迪斯科在中国的传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大众文化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进入中国以来便拥有广泛的受众基础,而“科目三”简单好记的动作、节奏欢快的舞曲配乐又使其能够迅速适应新媒体场域,具备了快速传播的条件。它的现象级传播,或许可视为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迪斯科文化在当下互联网时代的回潮。
同时,这一文化现象也与近年来“土味”短视频在互联网的走红密不可分,成为青年亚文化在网上掀起热潮的一个典型侧面。在当下快节奏的生活中,“土味”短视频以动感配乐、魔性舞步频频出圈,其通俗化、奇观式的表达愈发受到青年群体的青睐。一方面它反映了亚文化群体通过另类符号在新媒体场域争取传播话语权的真实诉求,另一方面也反映了都市人群追求释放生活压力的普遍心态。无论从哪个维度来看,“科目三”的走红,都是值得关注的社会现象。
不过,这类青年亚文化的风靡注定伴随着争议,适度的价值引导,使其避免滑向“审丑”的文化狂欢,才能让我们安心拥抱全民共舞的社会图景。
抖音视频片段
中国很大,“科目三”放得下
任彧婵 长沙文联网络文艺中心编辑
随着“XX不大,创造神话”的句式一出现,短视频里,无论是欧洲还是非洲,俄罗斯还是韩国,不同肤色的人群,都扭动起身体跳起了“科目三”,魔性的舞姿随着互联网快速传播,风靡全球。
这样的文化现象在互联网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去年的《早安隆回》搭载着“世界杯”的东风,也曾这么火过。更早还有“我是云南的,云南怒江的”“GUCCI PRADA”等等。对于这种既可以取悦自己,又可以取悦别人的文化符号,既然人民大众喜闻乐见,就不必“上纲上线”。谁都知道“科目三”不可能经典永流传,但谁说红极一时就没有意义呢?它带给人们的欢笑是真实的!
曾经同样火遍全世界的《江南style》《Despacito》,既然我们能“吃得下”,那么在面对《科目三》的时候,也不能轻易贴上“低俗”的标签。若说国外的“低俗”不是“俗”,是洋气;本土的流行就是“土”和“俗”的话,那只能借用电影《赤壁》中的那个梗来表达,“萌萌,站起来”。
“科目三”的“气韵”
陈丽竹 吉林艺术学院副教授
“科目三”以一种独特的身体动态韵律被呈现出来,从网络流传至火遍全国,更在国际上产生了较大影响,形成了一种文化现象的输出。然而“科目三”刚出现时,人们并不认为这样的身体律动有多美,但在不断的仿跳后,人们开始被动作形态洗脑,人人皆舞者地去展示与表演。专业的中国舞舞者和专业的国际标准舞舞者们纷纷用自己身体的惯习诠释了这个舞段。甚至各行各业的人士都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展示着“科目三”,可见此舞的魅力和影响力。
“科目三”为什么会火爆呢?首先,“科目三”打破了舞蹈品类的概念,身体动作没有某类舞蹈的影子,具有独特的气质。让更多人愿意去学习它,展示它,而没有跳不好的心理压力;其次,跳起“科目三”有种自由、释放的感觉。身体在左右摆动的动作中可以呈现洒脱之感,心与身合为一体融入节奏和律动当中,形成二元统一;其三,是基于前两点,映射出大众的需求,大众渴望有一个路径展示自己、愉悦自己、满足自己。“科目三”的火爆态势便在这三个层面的共建上得以达成。
“摇”身一变
许莹 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谈及“科目三”,不得不谈及“社会摇”。最早脱胎于迪斯科的“社会摇”早在十多年前便风靡于网络,随着2018年“社会摇”代表人物“牌牌琦”被封杀,“社会摇”逐渐淡出大众视野。“科目三”较之早年的“社会摇”,土嗨音乐与魔性舞步所标识的“摇”不曾发生多少改变,只是行为主体以及身份标识看上去不再那么“社会”,明星、消防队员、文旅局领导等甚至亲自上阵跳起了“科目三”。“摇”身一变的过程,也是亚文化被“收编”的过程。在商业层面,海底捞使之成为一种商业营销方式;在社会舆论方面,这一曾被视为越轨行为的“审丑”文化被重新界定与“贴标签”。
值得一提的是,在“科目三”火爆全网乃至全球之时,演员张译却在电影《三大队》路演现场有礼有节地拒绝了跳“科目三”,而希望观众就影片本身来谈。张译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