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新时代北京文艺发展状况，需要放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即“两个结合”在文艺发展中落实的框架下。如果说，“第一个结合”引导北京文艺深刻地反映新时代社会生活状况，那么，“第二个结合”则引导它注重从中华文明传统中吸纳重要源泉和宝贵资源，从而令其明确新时代自身所肩负的文化传承与发展使命之所在。

我们知道，文化或文明是一个民族生活方式中符号形式系统及其承载的价值系统的统称，而文艺则是其中富于想象力和感召力的感性符号形式系统及其价值系统。美学家宗白华指出：“一个伟大的时代必须有伟大的艺术品，将时代精神表现出来遗传后世。”文艺不仅是个人审美情趣的表达，而且是特定时代社会生活方式及其价值系统即文化状况的生动再现，并且还承担着面向后世将这种文化价值传递下去的责任，因而具有特定的文化传承和发展上的价值、担当和托付，即文化使命。而且恰恰是从文化使命角度回看文艺，能够更加清晰而深入地透视出文艺所可能蕴含或寄托的人生宽度、厚度、高度和深度。

当前北京文艺的文化使命在于，围绕新时代新的文化使命，在推进“两个结合”特别是“第二个结合”的过程中，更加自觉地传承和弘扬中华文明传统，让进入新时代以来的北京文艺新形态继续生长和壮大，直到臻于成熟之境。为此，需要清醒地认识和把握北京文艺新形态。北京文艺新形态，是指北京文艺在过去积累和发展基础上，在艺术媒介、形式、样式、形象、风格等方面呈现的带有新颖面貌的特征或蕴含。只有认清这种新形态的特征和指向，我们才能够更加清楚地迈向未来更高和更成熟的境界。

电视剧《梦中的那片海》

可以看到，北京文艺已经和正在传承古都文化、红色文化、京味文化和创新文化等首都文化传统的过程中，拓展出京味文艺、京情文艺和京风文艺等的新颖风貌。这里有以北京话为中心的新时代京味文艺，如小说《心灵外史》《漂洋过海来送你》、散文集《胡同范儿》《北京：城与年》、电视剧《情满四合院》《正阳门下小女人》《梦中的那片海》、话剧《簋街》，共同凸显北京居民的日常生活新景观。尤其是《心灵外史》《漂洋过海来送你》在勾勒当代北京居民的深层“心结”方面迈出坚实有力的步伐。也有以外地居民的北京故事为主的京情文艺，例如电影《革命者》、电视剧《觉醒年代》《香山叶正红》、小说集《跑步穿过中关村》《北京西郊故事集》等。它们诚然没有什么“京味”，但铭刻下在北京居住的外地人从事革命活动或进行日常生活的鲜活轨迹。这里还有以北京文艺家讲述的外地和世界各国故事为主的京风文艺，如小说《望春风》《耶路撒冷》《北上》《人世间》《宝水》《野望》、电影《悬崖之上》《一秒钟》等。这些作品中或许连北京城市的直接景观都没有任何记载，但仍可以让观众感受到北京气息。北京文艺展现出自身的愈益开阔和深切的北京风俗、北京情怀和北京气象，凸显出中华文明传统的当代风貌。

同时，由北京拉动的中国式心性现实主义文艺范式臻于成熟。随着长篇小说《望春风》《人世间》《心灵外史》《漂洋过海来送你》、电视剧《情满四合院》《心想事成》《白色城堡》等的陆续问世和产生全国性影响，一批北京文艺作品在马克思主义所倡导的现实主义精神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中国古典心性智慧传统相结合领域作了新探索，将中国式心性现实主义文艺范式逐步推向成熟之境。这种心性现实主义范式不满足于仅仅真实地、客观地和批判地再现当代现实生活，而是主动运用中国古典心性论传统去对之加以浸润、过滤和转化，从而形成了以善润真、典型传神、褒贬皆有、流溯的现代性等新特征。如《望春风》运用“直而温”的修辞方式，透过乡村书写者赵伯渝和春琴对于家乡儒里赵村村史的自发书写行为，将中国古典“直书”与“曲笔”的史学传统与现实主义精神结合起来，可以视为心性现实主义范式的成功范例之一。

还有就是，借助于“大戏看北京”品牌和“演艺之都”建设的推动作用，北京舞台表演艺术尽力发挥创意才情而走出新路。如舞剧《五星出东方》运用丰富的舞蹈艺术想象力，将新疆考古文物和相关考古学研究素材中蕴含的多民族团结价值发掘出来，再以汉代中原风、西域风及其相互交融的舞蹈语言去加以表达，有力地传播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如话剧《香山之夜》以毛泽东进驻香山指挥全国解放为背景，虚拟出他同蒋介石展开的跨时空对话，由此故事生动别致地展现出中国共产党人的必胜信念和战斗豪情。还有京剧《李大钊》、音乐剧《在远方》、歌曲《不忘初心》《领航》《一起向未来》等，这些京产舞台表演艺术作品都在全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话剧《香山之夜》（图片来源：“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微信公号）

引人瞩目的是，以“北京大视听”“京产电影”“京产剧”等为标志的视听综合艺术，在全国产生了显著的引领效应。电视剧《北平无战事》《情满四合院》《觉醒年代》《香山叶正红》《父辈的荣耀》等，影片《狼图腾》《流浪地球》《哪吒之魔童降世》《战狼2》《一秒钟》《你好，李焕英》《长津湖》《长津湖之水门桥》《流浪地球2》等，都在全国同行业中起到了率先垂范的作用，集中体现了北京艺术家在全国艺术发展中的示范效应。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随着《战狼2》《长津湖》《长津湖之水门桥》等中式战争片巨制系列以及《流浪地球》和《流浪地球2》等中式科幻大片系列的相继出现和批量生产，北京展现出电影产业体系的逐步成熟和壮大趋向及其可持续再生产产能的稳步提升，这些标志着中国正在从世界电影大国向着世界电影强国不停顿地健步攀登。

还应该提及的是，从小说《人世间》改编为同名电视剧引发收视热潮以及再改编为同名舞台剧获得成功，到电视剧《觉醒年代》在创造中国电视剧的收视奇迹后又改写为同名长篇小说出版并出现热销，这些案例可见，北京文艺在文学与艺术融合生长，以及在文以导艺和艺以拓文等方面，都走在了全国的前列，并产生了先导作用。与此同时，以国画《不负苍生》为代表的造型艺术作品、以北京冬奥会和冬残奥会开闭幕式艺术演出为显著标志的文化创意产业等，也在新时代大放异彩。

限于时间和水平，这里只能作这些挂一漏万的简略列举。但由此可见，新时代北京文艺已经在“两个结合”的进程中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产生了自身的文艺新形态，从而在全国文化中心建设上迈出坚实有力的步伐。面向未来，应当进一步注意具体而深入地研究和把握新时代北京文艺新形态的究竟，探索其来龙去脉，再把这种新传统接过来、传下去，直到推向更新更高的成熟之境，从而为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中的北京文艺发展和中国文艺发展，作出北京文艺家应有的、不可或缺的宝贵建树。

（作者：王一川，中国文联主席团委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北京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研究中心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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