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明确提出：“互联网技术和新媒体改变了文艺形态，催生了一大批新的文艺类型，也带来文艺观念和文艺实践的深刻变化。……我们要扩大工作覆盖面，延伸联系手臂，用全新的眼光看待他们，用全新的政策和方法团结、吸引他们，引导他们成为繁荣社会主义文艺的有生力量。”在习近平总书记重要讲话精神的指引下，网络文学开始备受各级文化主管部门的重视，相关政策、机构、制度纷纷落地，使中国网络文学由市场导向转向政府引导与市场导向并举，网络作家得到国家文化主管部门的关怀，网络文学开始摆脱粗放自由生长，受到国家的监督、管理和引导，成为我国社会主义文学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网络作家自觉承担时代的文化使命和社会责任，网络文学呈现出全新的面貌。

注重社会效益，弘扬积极价值

为积极落实中央精神，推动网络文学繁荣发展，2015年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成立，2017年中国作协网络文学中心成立。网络文学创作领域建立网络文学评价风向标，引导网络文学树立积极的价值导向，将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结合，鼓励网络文学艺术创新。2015年，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开始实施“中国网络小说排行榜”，最初发布季榜、半年榜、年榜，后改为年榜， 2020年“中国网络小说排行榜”改为“中国网络小说影响力榜”，增加海外榜、 IP榜和新人榜。近十年来，该榜上榜作品200余部，以引导创作、引导作家、引导读者为初心，秉持“作协定位、全局视野、大众审美、网络特质”的原则，反映中国网络文学发展的最新成就，已成为评价中国网络小说的重要风向标。2015年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现为国家新闻出版署）组织开展“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推介”，与“中国网络小说排行榜”兼顾网络小说的多样性相比，“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推介”强调“国家规格、政府标准、大众审美、网络特征”，注重作品的价值导向，倡导写现实题材和历史题材。2017年，由中华文学基金会设立的“茅盾文学新人奖”从第二届增设“茅盾文学新人奖·网络文学新人奖”，后改为“茅盾新人奖”，是首次国家层面的网络文学大奖，唐家三少等网络作家入围该奖。2018年，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上海市新闻出版局、上海市作协、阅文集团联合主办“中国网络文学20年20部优秀作品”评选活动，这次评选兼顾作品的社会效益、作品影响力、类型的开创性、艺术品格等维度，入选的作品获得广泛认可。

第五届茅盾新人奖颁奖典礼（图片来源：“嘉兴发布”微信公号）

在国家文化政策的支持下，2015年以来，各省市、各级部门纷纷开展相关的网络文学评奖、评选活动，比较有影响的有：上海的天马文学奖、江苏的泛华文网络文学金键盘奖、浙江的网络文学双年奖、四川的“金熊猫”网络文学奖、辽宁的网络文学“金桅杆”奖、青海的昆仑英雄网络文学奖、甘肃的网络文学八骏评选、湖南的十大网络文学作家评选、江苏的扬子江网络文学作品大赛、广西的网络文学大赛（后更名为泛北部湾网络文学大赛）、安徽的新安文学艺术奖（含网络文学）、中国小说学会的“中国小说排行榜”（含网络小说）、《羊城晚报》“花地文学榜”（含网络文学）、大湾区杯（深圳）网络文学大赛、“咪咕杯”网络文学大赛、橙瓜网络文学奖、海峡两岸新媒体原创文学大赛、爱奇艺文学奖、阿里文学“星璨杯”创意征文大赛等。这些评奖、评选活动从千万网络文学作品中，筛选出时代性、思想性、艺术性、创新性较强的优秀作品，引导读者阅读，引导作者创作，极大改善了学界对网络文学的不良印象。

在网络文学蓬勃发展的历史态势下，在国家文化管理部门的支持下，各省市纷纷建立网络作协，网络作家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组织。2014年，全国首家省级网络作协“浙江省网络作家协会”成立。此后，上海、安徽、广东、四川、江苏、湖南、辽宁、河北、北京、山东、重庆、陕西、甘肃等省市相继成立网络作协。宁波、杭州、绍兴、台州、温州、镇江、阜阳、常州、佛山、盐城、衡阳、淄博等地市也先后成立网络作协。2017年“中国作协网络文学研究院”在杭州成立，2014年“山西网络文学院”在太原成立，2018年咪咕文学院在杭州成立。2017年“中国网络作家村”在杭州落户，2018年“江苏网络作家村”和“中国网络文学泛娱乐产业孵化基地”在镇江揭牌，2018年“江苏网络文学谷”在南京揭牌，2018年“团泊洼网络作家村”在天津市揭牌，2020年“中国网络文学小镇”在长沙揭牌。这些网络文学组织在网络作家联系服务、创作交流、市场孵化、管理引导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是推动我国网络文学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举措。

在各级组织的推动下，网络文学创作、研究交流活动制度化，比较有影响的活动有：自2015年，中国作协相继在上海、广东、江苏、浙江、内蒙古、河北等地举办“中国网络文学论坛”；自2018年，由中国作协和浙江省人民政府举办“中国网络文学周”，后升级为“中国国际网络文学周”；自2017年，由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主办的中国“网络文学+”大会，已举办七届；自2014年，中国作协在北戴河、杭州等地组织召开“全国网络文学理论研讨会”。这些会议都是逾百人的大会，是网络文学界的盛会，为网络文学主管部门、企业、网络作家、研究者、读者搭建了良好的交流平台。

网络文学相关培训、交流活动增多，一些优秀的网络作家受到的关注增多，其创作成绩受到来自政府部门的肯定，网络作家的社会地位空前提升。自2009年，鲁迅文学院网络作家培训班已举办23期，已培训网络作家1100多人。已有400多位网络作家成为中国作协会员。2016年11月30日，有28位网络作家参加中国作协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8名网络作家当选中国作协第九届全国委员会委员，唐家三少被选举成为主席团委员；2021年，16名网络作家当选中国作协第十届全国委员会委员。2018年唐家三少被推荐为全国政协委员，蒋胜男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匪我思存、阿菩、管平潮、我本纯洁、跳舞、孑与2等先后当选为省作协副主席。2017年上海率先在全国推出签约网络作家扶持政策，上海市作协向签约网络作家每月提供2500元创作津贴，并对签约作家在深入生活、创作交流、作品宣传推介等方面提供支持。2019年，上海市作协为网络作家评职称，2021年湖南省紧随其后，为50名网络作家颁发文学创作职称证书。2020年2月，网络作家蒋胜男、天蚕土豆、血红、骷髅精灵、我吃西红柿，阅文集团吴文辉、掌阅科技CEO成湘均等入选中宣部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宣传思想文化青年英才。曾经的“网络写手”成为“人民作家”，成为参政议政的重要力量，成为国家级的专业文化人才。

创作主流化、精品化、国际化

在国家相关政策的指引下，近十年来中国网络文学主流化趋势在加强。这既是自上而下的时代要求，也是网络作家自觉的选择。2015年，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在“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推介”中，明确提倡网络作家书写现实题材作品，同一年阅文集团举办现实题材网络文学征文大赛，至今已举办八届，在业界产生了重要影响。

从国家层面来说，网络文学有良好的读者基础，有较强的市场转化能力，引导网络文学书写现实题材，可以发挥更大的社会效益；对网络作家来说，他们本来就来自各个行业，有厚实的生活基础，响应国家号召，书写新时代的山乡巨变，用网络小说的形式表现伟大的时代变革，既是一份责任，也是网络文学新的发展契机。

一大批书写现实重大题材的作品脱颖而出，获得良好的社会反响。齐橙的小说《大国重工》《何日请长缨》等书写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工业史”，扎实的“硬核”专业知识、开阔恢弘的历史发展变革书写，使其成为工业题材网络小说翘楚；华东之雄的《大国航空》写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战斗机赶超世界先进水平的历程；匪迦的《北斗星辰》、人间需要稳定情绪的《一路奔北》写我国北斗导航系统的研发；银月光华的《大国蓝图》书写中国三代科学家研发中国机器人艰难而光辉的历程；懿小茹的《我的西海雄鹰翱翔》讲述1964年中国科学家为国奉献青春研发原子弹的艰辛历程；晨飒的《金牌学徒》书写我国职业技术教育对科技创新的重要性。这些作品普遍具有“大时代、大题材、小人物、正能量、有所为”的特点，积极探索将网络小说的趣味性、可读性与重大现实题材的有机结合。

网络文学书写现实展现了广阔的现实主义道路，涉及脱贫攻坚、国家抗疫、公安干警、山区支教、社区管理、物流快递、楼市房产、家庭生活、民间乐手、非遗工艺、特殊职业、民间救援、青年创业、民间美食等现实题材。这些故事来自生活，有鲜活的生活感，作者积极拥抱新时代，展现中华大地的现实风貌，表现积极进取的时代精神。

近十年来，网络文学作品的整体质量在明显提升。一批网络作家自觉提高艺术素养，提升写作水平，实现精品化创作。笔者2016年曾访谈网络作家管平潮，面对网络文学现状，他将网络文学的创作方向归纳为：降速、减量、提质。一些优秀网络作家自觉放慢写作速度，广泛通过读书、观世、交流、采风、调研，拓展艺术视野，不断提升自己。网络作家阿菩在暨南大学拿到了文学博士学位，博士学位论文的题目是网络文学生产机制研究；网络作家赖尔转型在三江学院当老师，结合自己的教学和写作，出版了《网络文学创作实战》一书，还到韩国攻读文学博士学位；以《我们生活在南京》获得多项全国大奖的青年网络作家天瑞说符，到北京大学攻读文学博士学位，立志深入研究网络文学的创作规律。这些作家自觉提升自己的理论素养，打通网络文学写作和网络文学研究的壁垒，是令人钦佩的。

近十年，以90后、00后为主的“Z世代”作家日渐成为网络文学创作主体，科幻题材走红，玄幻、历史、现实题材并重。这些网络作家自觉汲取网络文学的创作经验，向纯文学学习，积极借鉴古今中外文学创意及电影、电视剧、动漫、游戏的写作经验，走融合创新之路，在写作上实现迭代升级转型。爱潜水的乌贼、卖报小郎君、天瑞说符、三九音域、我会修空调、会说话的肘子等在作品的创意、脑洞、类型的融合创新上与此前的网络小说有较明显的差异。以爱潜水的乌贼的《诡秘之主》和三九音域的《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为例，同样是“升级文”，不再是简单的可量化的打怪升级，前者在“克苏鲁小说”的基础上自创了一个升级的职业体系，展现了广阔的社会生活画面；后者以富有想象的脑中精神病院病人被治愈为线展开主角的能力升级，富有人性深度。

网络文学精品化也体现在网络小说的出版过程中，尤其是所经过的精细修改过程。网络小说在网上连载，作家通过日更数千字的方式创作，写作饱含激情，往往没有更多的时间细细推敲打磨，在故事细节、情节设置、人物刻画、文字表达等方面难免出现一些粗糙的地方。在实体书出版的时候，可参照已有读者评论、专家评价，通过删减、修改，提升作品的艺术水平。许多网络小说在出版时都有比较大的改动，从而出现同一小说有差别较大的网络版和实体版之分。如晨飒的《金牌学徒》在出版时，从100万字改到60万字，再改到30多万字；《重卡雄风》网络连载近200万字，出版时只有70多万字。人间需要稳定情绪的《一路奔北》在获得阅文集团第八届现实题材网文征文大赛特等奖后，得到多方的修改意见，经过作者认真修改后出版。童童的《洞庭茶师》获得番茄“美丽中国”征文活动二等奖，在出版时经过较大幅度修改。

网文出海是近十年中国网络文学最值得关注的亮点。据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发布的《2023中国网络文学出海趋势报告》，2023年中国网络文学海外营收规模达40.63亿元，中国网络文学作品的翻译语种达20多种，涉及东南亚、北美、欧洲和非洲的40多个国家和地区。中国网络小说经历了作品出海、模式出海、生态出海等阶段：

一、在作品出海阶段，主要通过与国外出版公司合作、建立外文翻译网站、通过伦敦国际书展、法兰克福书展等方式向海外读者推介中国网络文学。如2014年，晋江文学城通过日本电子书公司（Smart Ebook），将网站上一千多部作品的版权输出到印度、菲律宾、澳大利亚、南非、墨西哥等国。2015年，阅文集团与韩国内容社合作，输出《无限恐怖》《他来了，请闭眼》《吞噬星空》《重生之贼行天下》和《冠军教父》等作品。2015年以来，武侠世界（Wuxia World）、引力传说（Gravity Tales）、飞跃文学（Volare Novels）等外文翻译网站相继建立。2017年起点国际（Webnovel）建立，是中国网络文学首个海外传播官方平台。

二、模式出海阶段，主要通过在海外建立原创网络文学创作平台，鼓励外国人进行网络文学创作。2018年起点国际推出海外原创平台，实现多语种海外网络文学创作，海外网络作家数量增速迅猛，美国、印度、菲律宾、印度尼西亚、英国的网络作家最多。《2023中国网络文学出海趋势报告》显示，截至2023年10月，起点国际培养了约40万名海外网络作家，已上线海外原创作品约61万部，覆盖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地区。

三、生态出海阶段。培养海外翻译人才，建立高效的翻译团队，运用AI翻译与人工翻译结合的模式提升翻译效率。以中国网络小说带动实体出版、动漫、影视、游戏、广播剧、短剧、舞台剧、衍生产品等IP文化产业群的立体发展。如由网络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甄嬛传》《花千骨》《琅琊榜》《庆余年》等在海外电视台播出，《龙王的不眠之夜》《我的龙系统》等多部作品进行英文、日文和中文漫画改编。近年来，中国编剧选材、欧美演员出演、海外班底拍摄的中国网络短剧火爆美国、英国、加拿大，成为推动海外短篇网络小说创作的重要推手。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网络文学评价体系建构研究》成果，项目编号18ZDA283）

（作者：周志雄，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安徽大学网络文学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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