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舞是中国当代舞蹈圈颇具争议的一个“老梗”,争议涉及概念、类型范式、审美范式、创作与其它舞种的边界等问题。其由“四不像”生发而来的类型范式已然建构,但因其“都很像”的风格性使其审美特征具有模糊性,缺乏独立的审美品格,其审美范式还处于摸索当中。
《我等你》(图片来自网络)
一、何为“四不像”?
首先声明“四不像”不是贬义,也不是指“麋鹿”,更不是暗喻“不伦不类”,而是指中国当代舞在建构之初不同于民族民间舞、芭蕾舞、古典舞、现代舞这四种舞蹈类型风格,由此而来“四不像”的譬喻。这种形容也许在学理上不甚恰当,却也直观形象地反映了中国当代舞创建初期的面貌。正是由于其“四不像”的风格特征无法对号入座,为了鼓励现实主义舞蹈创作,使这种新的舞蹈形式能够顺利参赛,区分与其它舞种的评判标准,因此就有了首届荷花奖的“新舞蹈”(后改称为“中国当代舞”),开始新的舞种类型的建构。“从艺术类型学的角度来说,中国当代舞从滥觞至成型,在原有舞蹈或舞种风格类型积累和突破的过程中,逐渐构建起以现实主义为核心的创作观念与手法,是以现实生活为主要题材、融合多种舞台肢体语言为舞蹈语艺术类型范式。”这种新的舞种建构在中国舞蹈发展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涉及到中国舞蹈发展的全局性问题。
首先,概念认知。中国当代舞的概念认知及舞种确立是当代艺术语言日益多元、审美日益多样化的结果,是逐步形成与发展的过程。最早可追溯到20世纪30年代吴晓邦提倡的“新舞蹈艺术运动”。他认为舞蹈应该反映人生,可以作为鼓舞士气和反对战争的有力武器,由此开启了现实主义舞蹈创作的道路,孕育了中国当代舞的雏形。1998年首届中国舞蹈“荷花奖”组委会对“新舞蹈”的释义是:根据题材、内容、塑造人物形象的需要,舞蹈语汇广采博取,形式不受古典舞、民间舞、芭蕾舞、现代舞四种风格的限制而进行创作的舞蹈作品。2002年在第三届中国舞蹈“荷花奖”比赛中,“新舞蹈”更名为“当代舞”。冯双白在其著作《新中国舞蹈史(1949-2000)》中写道:“90年代以后兴起的‘当代舞’所包含的艺术理念,即鼓励对现实人文精神的关照,广泛吸收中国民族的、民间的传统舞蹈风格化动作为素材,但不以舞种风格约束自我,进行当代的舞蹈艺术表现。它与现代舞的一个很大区别是充分注意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舞蹈表现,而不是过多地沉溺于自我的艺术宣泄。”于平认为当代舞是“风格至上、表意优先”的舞蹈样态。
其次,当代舞的界定及其艺术风格。在时间上,主要是对“五四”新文化舞蹈运动至今发展的总体认定;在技术上,中国当代舞在形象、动作、语言上更加贴近中国民族民间舞和古典舞,同时对现代舞、芭蕾舞也有所借鉴;在意识形态上,中国当代舞更多地受到前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影响,与意识形态同脉同步,舞蹈的时代节奏、精神气质都更强调与时俱进;在思想上、结构上、舞台方式上,中国当代舞对以往的舞蹈不做彻底的颠覆性尝试。其艺术风格具有深厚的生活基础、浓郁的生活气息和鲜明的人物形象,将思想性与艺术性完满结合,有较强的艺术审美价值。
可见中国当代舞从概念认知到舞种界定鲜明地立起了自己的旗帜,建立了自己的舞蹈王国,成为了中国五大舞种中最年轻的一位,其类型范式已然确立。
二、中国当代舞为何“都挺像”?
当代舞的建构为许多题材找到了舞蹈语言的突破方式,特别是军旅舞蹈逐步形成了独特的审美品格。随着当代舞不断快速发展,当我们突破了语言方式的束缚,刚从当代舞和现代舞的概念中理出了些许头绪,当代舞又出现了另一个转向:从“四不像”到“都挺像”。如果说“四不像”是这个也不像那个也不像的无法对号入座,那么“都挺像”则是这个与那个“傻傻分不清楚”。我们从近几年的当代舞作品可窥一斑。如北京舞蹈学院2017年舞蹈艺术“学院奖”现当代群舞作品《丝路·行》将敦煌舞素材和国标舞形式进行混搭创作(国标乎?);男子独舞作品《素履之往》将气息运用与古典舞身韵相融合,流畅自如(古典舞乎?);2018年第十一届中国舞蹈“荷花奖”当代舞奖作品《黄河》以街舞为舞蹈语言创作(街舞乎?);还有以民族民间舞蹈语汇的当代舞,很多作品运用了大量现代舞的编舞技法,导致分不清是当代舞还是现代舞……当代舞独立的类型范式与审美品格越来越受到挑战,由“四不像”到“都很像”这似乎是一种逻辑悖论:既要独立品格又要不拘一格,既要坚守舞种类型又要兼容并蓄。在这种逻辑悖论下,当代舞的审美范式如何确立呢?如果说“四不像”的风格形态是中国当代舞“先天”使然,那么“都很像”的复合形态则是中国当代舞“先天”与“后天”的合力造就的。
《丝路·行》(图片来自网络)
首先,从中国当代舞的“先天”说起。第一,中国当代舞脱胎于其他舞种,又与其他舞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第二,中国的舞蹈艺术院校有“民族民间舞”“古典舞”“现代舞”“芭蕾舞”等学科设置,但唯独没有“当代舞”。当代舞者没有一个所谓“当代舞”的专业出身,都还兼具其他舞种技能。第三,当代舞对于其他舞种的风格及审美范式具有一种延续性传衍,而不是颠覆性的改变。反观现代舞的产生则是对古典芭蕾审美风格的颠覆。
其次,中国当代舞的“后天”因素。第一,舞蹈语言的混融性、多元性、跨界性使得舞种的边界越来越模糊,造就了中国当代舞所处的大环境。第二,中国当代舞产生于新时代,处于时代发展的前沿。当代舞作品经历了短期内大规模的累积,其自身发展也在寻求突破。当代舞的实践者们也急于标新立异、摆脱概念束缚,不拘一格选材,以期在众多作品中脱颖而出,然而现实题材越来越雷同化、动作语言越来越同质化。第三,当代舞的门槛过低,或者说基本没有门槛。其他舞种的舞者可以随意跳到当代舞的“碗”里去,不同舞种的编导们由于当代舞的“不设限”更是出入自由。
中国当代舞奉行“拿来主义”,只要能为我所用,根本不必在乎材料的属性与来源。某种意义上说,当代舞真正具有了“艺术的自主性”。这种“先天”与“后天”因素的合力作用使得中国当代舞的发展呈现出更多可能,同时也使得其风格、品格更加具有模糊性,成为了“都挺像”的复合形态。
《士兵与枪》(摄影 王胜胜)
三、中国当代舞何去何从?
“当代舞”概念如何厘清不仅是中国舞蹈面临的问题,也是世界舞蹈不可绕过的话题。在中国社会语境中,中国当代舞产生于特定时期,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时代产物,是中国舞蹈艺术发展过程中的自觉意识与思辨行为。在全球化语境中,当代舞是一个更具开放、包容、多元的舞蹈样态,其艺术的生命力在于对形式的不断探究与创新。中国当代舞是舞蹈比赛催生的产物,虽有点“先天不足”,但却“后劲十足”。短短二十年间,创作出数量可观的作品,其中不乏精品,如《小溪、江河、大海》《士兵与枪》《小城雨巷》《中国妈妈》《我等你》等,挖掘了一批优秀的编导和当代舞舞者,如张继刚、赵明、应志琪、王舸、刘福洋、张敖月、朱洁静等。当代舞作为舞种概念逐渐为人所认知和熟知,中国当代舞的类型范式已然形成,然而其审美范式还在摸索当中。无论是成型的范式还是在摸索中的范式,在社会发展中都不是最终的样态,都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按照“形而上学”的说法:中国当代舞的最终旨归是突破舞蹈题材和语言的束缚,达到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表达。中国当代舞“何去何从”的问题是“哥德巴赫猜想”,从我们是否要以舞种来限定舞蹈艺术的发展的当下困惑,上升到什么是舞蹈、舞蹈要表达什么、舞蹈最终去向何方的哲学追问。
《小城雨巷》(图片来自网络)
《中国妈妈》(摄影 王胜胜)
俗话说“没有特点也是一种特点”,引申为“没有风格也是一种风格”也是适用的,那么当代舞审美风格的不可界定性就是其审美风格。虽然其审美范式一直未趋完善,还处于摸索当中,但正如当下很火的电视剧《都挺好》一样,“都挺好”的背后隐喻是“还不够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理想状态”。中国当代舞“都挺像”背后也意味着“还有缺憾,还未到达理想的彼岸”。正是这种不完美,让我们感受到时代的真实气息,感受到当下人们的真实情感与困惑,有反思、有追问,从而有了继续向前的动力,生活如是,艺术亦如是。
(作者:林荣珍,三明学院教育与音乐学院副教授,第二届全国文艺评论新媒体骨干培训班学员)
中国文艺评论新媒体总编辑:袁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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