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飞宇短篇小说《两瓶酒》刊发于《人民文学》2017年第11期
读毕飞宇的短篇小说《两瓶酒》,仿佛在倾听主人公酒精浸淫下心痛的声音。
小说描写了社会转型期“我”与父亲、母亲以及巫叔、巫婶的生活故事。“我”是一个从出生就被父亲希望是男孩的女孩,巫叔为了迎合父亲这个“酒肉朋友”的心意,把“我”叫作了“大侄子”,却把自己同年出生的儿子叫作了“二妮”。父亲是个可怜的人,在最鼎盛的年纪下岗了,当他在电视机前听着刘欢的《从头再来》时,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委屈,竟然抱起电视机砸了。从此,父亲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酒徒。最后,父亲突然就走了。巫叔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用两瓶酒为父亲举行了一场特别的追悼会,但喝完两瓶酒后瘫了。“我”虽然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但情场失意让“我”无可适从,惟有巫叔的微信点赞才有“存在感”,也惟有顶替父亲酒徒的位置与巫叔喝酒时才能敞开心扉。倒是巫婶和“二妮”,一个怕我嫁给“二妮”粘上她家门,一个干脆离家跑到深圳几乎就再也没回来过。
《两瓶酒》插图 作者:杨信
这是社会转型期社会底层人们生活的一个片段。社会转型期,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代替传统的计划经济,先进生产力代替落后生产力,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下岗”正是这一时期的产物。经历过这一时期的人们都能感受到它所带来的阵痛。所以,《两瓶酒》不仅是小说文本,也是随处可见的现实文本。作者在提炼和叙述这个故事时,把饱含深情的笔触伸到社会底层,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种阵痛和它所带来的情绪反应。如写父亲刚下岗时听到刘欢唱《从头再来》的那一段,作者似乎在告诉人们,宣传如果不讲时机和方法,往往适得其反。你叫一个正在心底痛着的人马上开心起来,“豪迈”起来,这不是往人家的痛处撒盐吗?果然,父亲“豪迈”不起来,以至在钓鱼时,也是“钓到鱼和钓不到鱼是一样的”,因为钓鱼“就为了天亮了出来,天黑了回去”。还有写“我”与巫叔喝酒的那一段,两人竟然为了巫叔“早走”而干杯。用巫叔的话说,“也不是想走,是没啥区别。在这儿可以,到了那儿,也行——你说能有啥区别?”作者让人们清晰地感觉到主人公内心无以言表的痛楚。这的确是点中了巫叔和父亲这些下岗工人的心痛点。他们下岗后,无所寄托,无所思想,以至“身体喝坏了又算什么呢?身体不坏也没啥用”。作者在小说里对他们的遭遇表示了深切的同情。
篇名题字:谢少承
在这篇小说里,社会转型期人们价值观紊乱也是作者力图表达的一个痛点。如“我”的爱情观的轻浮化和性观念以及审美观的西化等。“大侄子我从北京衣锦还乡了。那时候我刚刚恋爱,刚刚和我的罗密欧享受了男女之欢,趁着迷醉,我和我的罗密欧一起做了纹身,我们把对方的姓名纹在了各自的大臂上……我和罗密欧的故事无疾而终,我用一道绛红色的刺青在罗密欧的姓名上画了一道横。后来,我和奥赛罗的故事也无疾而终。再后来,我和张生与董永的故事依然无疾而终。”还有超市收银员择偶观物欲化的描写等。如此种种让人不得不担忧,父辈的颓废情绪对下一代的传染。
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在让人们倾听主人公酒精浸淫下心痛的声音时,没有无原则地把这种痛点放大,还以小说家的含蓄进行了积极的救赎。如小说里的母亲和巫婶,她们在各自的丈夫遭遇人生低谷时,仍然格守妇道,对他们关爱有加,不离不弃。这在母亲为父亲扫墓和巫婶管控巫叔喝酒的情节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这种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情爱使酒精浸淫下的心痛得以缓和。与此同时,作者还让人们隐约听到了春回大地的声音。小说巧妙安插“二妮”这个角色,让他不满父辈的安排,还毅然跑到代表改革开放前沿阵地的深圳去创业,这无疑阻断了颓废情绪的蔓延,让人们看到了新的希望。这给小说增添了一笔亮丽的色彩。
但小说的人物形象仍欠丰满。如父亲和巫叔,按年龄他们都是经历过苦难的一代,不可能因为一次下岗就从此颓废;还有对“二妮”一角着墨太少;另外,“我”的性爱描写也缺乏含蓄等。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小说的感染力。
艺评百科:
毕飞宇,男,1964年1月生,江苏兴化人。1987年毕业于扬州师范学院(现扬州大学)中文系,获文学学士学位。著名作家、南京大学教授、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协第九届全委会委员。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小说创作,作品曾被译成多国文字在国外出版。2017年8月21日,荣获法兰西文学艺术骑士勋章。
主要成就:
代表作品:《那个男孩是我》《青衣》《平原》《慌乱的指头》《推拿》
作者: 刘照丁,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韶关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席
责编:艾超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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