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讲的题目是“艺术史研究中的历史意识和哲学意识”,但是那么大的题目,谁说得清楚?但我仍然想就这个问题说一下,给艺术学界的老师、同行朋友们说真话、说真情、求真理,意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
我们这个学科门类叫“艺术学”,而没有叫“艺术”,至今很多老师还在提这个问题,这段历史是怎么走过来的。当年有教授从国外留学回来提出:“这个学科不能称为‘艺术学’,只能称为‘艺术’,因为在英语里没有与我们中国艺术学对应的词,在西方学科序列里面也只有‘艺术’,若一定要有对应,也只是艺术史,这是以造型艺术史为主体的史学研究”。但是,在国务院学位办讨论这个问题时,学位办的负责人就很直率的跟我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设置的学科目录,当然是使用汉语,在汉语中‘学’是比‘术’高的。13个门类分别称为:工学、理学、数学、哲学等等,都是‘学’,其他12个学科门类名称都是‘学’,艺术学科自贬自己位“术”,这是不妥的。”在汉语中“学”是一门学问,“术”是技艺层面的,我们还是按照规范的汉语统一都叫“学”,因此定成了“艺术学”。我想“艺术学”的名称,这是历史形成的,不能再颠倒。我诚恳地告诉同行老师们,艺术学升门类得来不易,开始几届学科组的老前辈们八方奔走,为之呼号,到了国务院学术委员会的院士们那儿,仅就一条简单的理由就否了,意思就是现在的艺术被庸俗化、扁平化,没有升成学科门类时,已经非常混乱,升为门类后,艺术该往哪个方向发展?不能再模糊不清了,再一个就是提出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艺术学界内部首先要统一,艺术学是研究什么的?达成共识后才能升门类。既然艺术学界内部都在争论,那就先暂时搁置吧。如果我们到现在还要倒回去要争论“艺术”与“艺术学”这一类的基本问题,那就麻烦了。
第二,为什么只设了五个一级学科,有的一级学科还是“拉郎配”,不伦不类?这并不是我们有意为之的。原来文学门类中包含:中国文学,外国文学,新闻传播学,艺术学等等,艺术下属于文学学科,这样设立也是权宜之计,因为国务院学位办要求学科目录制定的时候,全国高校的中文系都设有艺术专业,综合型的大学是一支学术积淀丰厚、师资队伍阵容整齐的庞大队伍,而艺术类综合型的院校很少,作为一种权宜之计,就把艺术学放在了文学门类下面代管。但从长久来看,这是不符合人类的历史发展。谁都知道艺术先于文学,文学仅仅是语言的艺术,艺术是“老子”,文学是“儿子”,不能颠倒这种父子关系,如果颠倒了之后,长期用文学思维——一种语言思维去统领艺术复杂的、有视觉思维、有听觉思维,还有视听思维的学科,那么各个门类艺术的本体研究就难以深入,不利于艺术学的发展。因此艺术学升格为门类,在我看来是中华民族从文化自信走向艺术自信的一个标志性的成果,是非常不容易的。但是艺术从文学学科独立出来之后,文学门类就只有三个一级学科了,那么艺术学也不能超过三个一级学科。这样一来,就麻烦了。我是具体去汇报、去协商的人,三个一级学科怎么弄?最后我说无论如何也要设四个一级学科,艺术学理论这个一级学科不能少。但是国务院学位办的领导说,必须把美术学和设计学分开,设计要独立,如果不独立成一个一级学科,就把设计学拿走,拿到哪儿去?拿到工学去。我知道这位领导人本身是院士,是研究计算机专家,他认为可以在工学下面设一个“工业设计”学科。但是,“设计”被拿走之后,我们艺术就麻烦了,美术学大学科领域便不完整了。我只有“耍赖”,我说:“咱们都不要当钱学森的叛徒。”他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钱老丢下了钱学森之问,高等学校为什么培养不出钱学森一样的大家?原因就是钱老站在21世纪人类艺术思维、科学思维加上人文思维交叉汇聚的巅峰上思考人类命运的问题,他看到了艺术学地位的重要和价值,也看到了这个规律性的现象,给我们提出了这个问题。因此当代的设计学要考量钱学森的设计水平,恐怕不能仅仅以单一的经济指标,更重要的是设计者要注入设计自觉的、美学思想和他的生态意识,只有这样的设计才是符合人类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单一的经济设计难免导致人与自然的对立,破坏生态环境。如果把设计归入工学,不就是按一般工学的思维来统领它吗?能行吗?”今天要考核艺术学里的设计学的水平,很重要的一个指标是考量设计者主体自觉注入的美学思想的含量,这才能行,不能背叛艺术拿到工学去。最后国务院学位办的领导妥协说:“那好吧,再多给你们一个一级学科。”因此,造成了“美术学与设计学”的怪胎。
艺术学理论原来是放在五个一级学科最后,但我们坚持要将其排到第一,因为艺术学理论是统领性的。于是,剩下的其他一级学科,就形成了“怪胎”,美术学占一个,设计学占一个,就已经有三个了,还剩两个怎么办呢?就只好“拉郎配”了。其中的“音乐与舞蹈学”,谁见过天下有一门学问是音乐与舞蹈学?谁也没见过,只见过音乐学、舞蹈学。音乐是听觉的艺术,舞蹈是形体视觉的艺术;再来一个“戏剧与影视学”,这等于拉了四家合在一起,戏曲是戏曲,话剧是话剧,电影是电影,电视剧是电视剧,怎么拉在一块儿?没有办法,他不让你再多了,我很不服气,我一翻医学二十几个一级学科,耳科也是,鼻科也是,眼科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呢?我想人人都要看病,当然需要细致,算了算了,因为再争下去又给你搁下去了。当时申请门类的时候,申请的不止艺术学一家,还有体育学,还有人才学,如果再争下去就没戏了。所以到最后只批了一个门类学科,原来12个门类加了1个“艺术学”。当时,人才学没有批准,体育学也没有批准。所以我告诉大家要共同呵护这个得来不易的成绩。
因此今天我们要尽量的把我们的学科意识统一起来,一个就是研究艺术史,你们研究内涵也罢,研究外延也罢,一个是黄惇老师今天给我命题的历史意识,我理解要有正确的历史观,现在讲四观,习近平总书记再三强调。我觉得要有这个历史观的意识,研究艺术史是干什么的?目标是什么,宗旨是什么,把这个东西弄清楚。我再三给大家汇报,今年三月四日习近平总书记打破常规来到了全国政协的会议代表住处,大家知道政协的惯例,三日上午开幕,下午由政协主席作工作报告,四日的任务是各个界别分组讨论政协的工作报告,结果今年三月四日早上一大早习近平总书记来了。来了做什么?让文艺界和社科界并在一起。习总书记听了八个委员汇报,其中很重要就涉及到我们艺术。习总书记说了两句话,他说不要为轻歌曼舞所误,这一句话很明显是批评娱乐化倾向的,艺术的目的不是单纯的娱乐,不是单纯的轻歌曼舞;第二句话更厉害了,第二句话说不要隔江犹唱后庭花,这诗前面一句大家都熟悉商女不知亡国恨,就是你们不要等到艺术把人的思想瓦解了,精神瓦解了之后,亡了国然后再后悔,所以他说出了这个话。习总书记说你们文艺界,当然包括艺术学、艺术史的研究,社科届你们干什么的?四个字:“培根铸魂”,培什么根?培中华民族民族精神之根,因为他在文艺座谈会上就讲了这个话,中国精神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艺的灵魂,为灵魂服务的,铸什么魂?铸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之魂,他给我们教育大会讲话换了四个字立德树人,培根铸魂就等于立德树人,所以几天以前中国传媒大学根据习总书记数次提到的王阳明,王阳明研究院不是单纯向后看的,任务就在于你们要有本事把王学的心学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如下的实现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通向培根铸魂,从王阳明心学到培根铸魂你们就成功了,你一天到晚就去背王阳明的东西,说来说去说了半天跟今天没关不行,所以我就说这一条弄清楚,简单说来艺术史的研究宗旨还是培根铸魂,道路是什么?道路也是习近平讲的四个字守正创新,先要守正,在中国的艺术学下面研究艺术史,一定要守中国艺术史研究的优秀传统之正,然后去批判继承西方艺术史研究的适合中国国情的有用的东西,先自美其美,然后再美人其美,最后会美美与共,美美与共的程度标志着我们艺术史研究的成果最后达到符合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指导下的,进入21世纪人类需求的呼唤的一种人类共同体美学,这是目标,很远的事情,这就是历史观,这样就符合今天我们提的四观。
最后,强调一下哲学意识,我赞同王一川教授讲的体和用的关系,当年就有争论,说有艺术史吗?中央美院、中国美院就有教授提出,只有我们美术史,哪有你们艺术史,你们讲艺术史的人就是空头学问家,没什么学问。这些话我给大家汇报,我们学科组的老领导张道一先生年过八旬了听了很生气,他眼睛都看不见了,把我叫到家里去,他说艺术史与美术史,这是哲学意识的问题,共性与个性的关系,你说只有美术史没有艺术史,我也可以循着你的思路说哪有美术史,我只见过油画史、版画史、国画史,哪有你们美术史?所以艺术史是打通和各个艺术门类的总体,普遍规律,应该共同遵循的,而具体的美术史、音乐史、电影史统统是这个“用”,要为艺术史的规律提供资源,研究出的规律要运用到实践里面去,这就是我们的体用观。我是一个外行,只能站在外面谈一点外行画,供大家参考。
本文系仲呈祥在“范式与外延——2019·第二届艺术史学科发展研讨会”中的演讲实录。
(本文转自中国社会科学网,稿源:南京艺术学院研究院)
(作者:仲呈祥,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艺术学理论学科组召集人,南京艺术学院研究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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