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创作特别是传统艺术创作,需要由技入道。艺术评论也须关注两个层面,既要重视道的层面的阐释、解读,也要对技的层面进行必要的分析、评点,两者都很重要,不可偏废。
在具体实践中,有相当多的评论家不是从作品出发,而是把更多精力和篇幅放在了道的层面,喜欢一上来就讲大道理,从概念到概念,从理论到理论,却始终不着眼于作品本身,只在所谓形而上的层面侃侃而谈、喋喋不休,“顺应了什么”“突出了什么”“表现了什么”“反映了什么”“彰显了什么”“揭示了什么”“传递了什么”等等,在类似主题诠释、意义审视等方面可谓洋洋洒洒、不惜笔墨,却总是忽略或轻视对具体文本的、技的层面的阐析和评判,到底是如何顺应、突出、表现、反映、彰显、揭示和传递的?究竟体现在哪些篇幅、哪些细节、哪些语言、哪些形式上?对此文章往往说不出个一二,交代的也总是含糊不清,或是一带而过,严重缺乏贴切到位、深入其里的研判表述和相关证据支撑,因此就很难做到精准评论,很难让创作者及其读者、观众信服。虽然近些年,重技轻道、重墨轻文乃至墨文分离是艺术创作尤其是书画创作的通病,但这也断然不应成为评论家重道轻技、重文轻墨乃至不通技艺,完全摆弄文字游戏的理由。
(图片来源:影像中国网 摄影:赵文生)
比如评论一件书法作品,一定要说清楚好在哪里,在本体语言上有何独到之处、可圈可点之处,要能够指出具体的点画、技巧,并准确说出它们的取法、出处,以及技术含量怎样、审美诉求如何,而非一句“点画精妙”“笔法娴熟”抑或“个性鲜明”“自成一家”等词就概括了之,这是典型的假大空式的套路评论,放在其他作品身上基本也都能这样笼统地、不负责任地评论,所谓的万能公式必须予以坚决抵制。
笔者曾见过类似的书法作品评论文章,文中辞藻堆砌、天花乱坠,但就是抓不住关键,说不到要点。明明是一件仿作,对方学的是倪元璐,外加一点黄道周的东西,这篇评论却始终不提宗法、临摹此二人,整篇评论充斥着“笔走龙蛇、真力弥满,气韵生动、雄浑劲健,妙趣横生、超逸畅达……”这种夸张的文学性描述,给人一种一直在外围打转、说不到重点、似是而非的感觉,让人读来既着急又可气。
再比如评论一幅画作,尤其像创新性、实验性等不是很强的一类作品,基本都有各自的渊源和承传,即便某画家对外宣称自己的路数很广,师法百家、博采众长,其脉络一般也都较容易辨析,不至于完全看不清源头,理不清线索。只有亲身经历了艺术经验积累的过程,具备了丰富的专业实践能力,才能比较准确地看出评论对象的路数,讲明其招数,形式上、笔墨上、章法上等都主要效法、借鉴了谁,在进行横向、纵向的比较分析后,具体又都有着怎样的创作特点、品位层次,有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等,这些都是评论艺术作品时必备的能力。
须知,很多时候艺术评论需要由技入道,从技开始的这个过程必不可少,而非纯粹从概念到概念、理论到理论,评论艺术作品绝不是空泛的、模糊的、玄虚的。另外还要说明的是,理论不等于评论,尽管评论需要一定的理论做支撑,但如果不能把理论研究切换成评论模式,不能把相关的理论知识有效转化为评论思维、评论语言,理论家是很难称之为评论家的。评论主要考验、锻炼的是一个人的认知能力、洞见能力、判断能力,最重要的是能够对评论对象予以准确的识别、分析和评判,而非华丽辞藻、概念术语、写作技能等的堆砌、炫耀,抑或创作背景、主题意义等的一味铺陈、探究和累述。
当然,不只书法、绘画等造型艺术,像舞台艺术、视听艺术等一些实践性、技术性很强的艺术门类亦是如此,都需要我们回归到艺术创作的现场,由技入道地进行更为即时、确切的评论,从而保证评论与创作同步共频,并能够有效指导实践。因此就务必首先在技的层面讲清楚、说明白,这不仅是艺术创作的前提和基础,对艺术评论同样重要,然后再上升到道的层面,进行适当、合理地赋义、释义等,只有这样才算得上是及物的、契合的评论。
(作者:王进玉,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新文艺群体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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