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定意义上,以空间结构重组、拓展和跃迁的方式正在各个领域、各个层面呈现出新的实践发展态势,于是,与社会实践变革相适应的空间转向理论,也成为学术界讨论的热门话题和有效理论范式。不难看出,在文学艺术领域,特别是当新文艺组织、新文艺群体(以下简称“两新”)蓬勃发展之际,一种新的精神视野和思维向度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人们面前,值得我们深入思考并进行学术探寻。
文艺事业的繁荣离不开精益求精的创作精神,更离不开文艺评论的砥砺匡正。新兴文艺形态催生了“两新”文艺评论,构建了新的文艺评论空间格局。“两新”文艺评论伴随着新技术、新媒体和新业态的迅猛发展而生长起来,展现了强大的草根生命力、边缘活力和时代创造力。它有着更为灵活多元的评论机制、观察角度和表达形式,可以充分运用自身优势,在微博、微信、视频网站等新媒体平台上,以打分、跟帖、留言、弹幕、短视频等新兴文艺评论形态即时传达思想,发表对文艺作品的评论,形式生动活泼,传播迅捷,但同时也存在碎片化及缺乏专业学理支撑的不足。可以说,“两新”文艺评论是文艺领域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一支生力军,是总体文艺评论版图中一个新增的板块,它拓展了文艺评论的空间边界,改变了传统文艺评论的空间结构,带来了文艺评论空间格局演变的巨大转向。这是当代文艺实践中遇到的新问题,需要我们以新的文艺理论研究范式和文艺评论模式进行深入分析。
乌兰牧骑队员们在进行文艺表演。新华网发(丁根厚 摄)
空间转向作为当代备受关注的学术领域,无论是以梅洛·庞蒂及海德格尔哲学为思想基础的现象学场所论、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论、詹姆逊的“后现代空间理论”,还是福柯的“异质空间”论、哈维的“时空压缩”论,其核心要义都是将充满力量的异质性空间维度作为讨论的焦点,目的在于揭示事物空间结构演化的生长性、开放性和可能性,它呈现了两个维度的理论取向。首先,它打破了学科边界,改变了传统学科面貌,形成了多学科、跨领域发展的态势;其次,它呼应着主体精神在“第三空间”的探寻,实现了空间转向与美学的内在融通。关于空间与文艺理论的互动阐释的思考,并不止步于与时间的剥离,它是一个充满诱惑又极具挑战性的理论视域。事实上,在传统文艺评论自身发展逻辑驱动下,在其内部已经出现了空间转向的趋向和态势,“两新”文艺评论的出现不但加速了空间转向的速度,而且打开了一个全新的空间向度,形成了新的评论空间格局,并力图重构一种时空并置交融的新型文艺评论范式。同时,“两新”文艺评论空间转向敞开了文本内的空间与文本外的空间,改变了两个空间场域的静止、孤立和隔绝状态。“两新”文艺评论还在话语权和第三空间等精神场域进行新的实践探索和拓展,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传统文艺评论的中心结构和封闭体系,打破了传统文艺理论的边界和壁垒,打通并激活了整体文艺评论空间场域能量和主体精神力量。这种空间转向突出地表现在三个方面:
思维空间转向
当下的文艺创作、文艺评论处于一个新的文化空间中。这个空间形成了新的文化形态,主流文化和大众文化并存,形成注重共时性、在场性和构成性的空间格局。这变动的文化空间转向势必要有相应的思维模式与之相适应。“两新”文艺评论在其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形成了一个多元文化形态并存并相互吸收转化的空间形态,塑造了一个全新的思维模式。这种多元、开放、共生的思维模式,打破了传统文艺评论单向度、封闭性、同质化的圈层思维壁垒。
目前,已经有一部分学者意识到应将学理的输出放置到更广阔的空间,比如陈思和、王蒙、郜元宝等文学研究名家在音频平台喜马拉雅《中国文学大师课》栏目中以语音评论文学经典,该栏目目前已获得了近2000万次的阅读量。而“两新”文艺评论在思维方式、价值体现、情感态度、表达手段上,就是运用互联网思维所兴起的一种新的文艺评论样式。它从一开始就更加注重从单纯的文艺作品本身走向作品之外的空间与市场,没有将自身的价值囿于文艺的内部空间,促使文艺评论从单一学科走向融学科。这种运用超文本和跨学科的文化研究思维转向,弥合了传统学科间的罅隙,学科互涉性的彰显带动了空间转向在文学艺术的空间生产进行整体性逻辑研究,进入到空间生产的隐蔽之处,使得文化空间生产的真实内容由遮蔽状态向开放状态转变。
审美空间转向
“两新”文艺评论发展趋向表明,文艺评论的审美空间转向将空间批评作为一种对多元、异质的彰显与对主体间交互关系的考察,表征着一个类似于哈贝马斯所论及的公共领域与交往理性平等对话的审美空间。当代空间场域文艺理论和美学研究需要融合西方文化与中国传统两种话语体系,以弘扬中华美学精神作为重要命题,积极回应现实挑战中转换范式,建构一种有包容性的文艺观和审美观。当然,倡导中华美学意蕴并不代表不能借鉴西方优秀的文论资源。20世纪前期,王国维、蔡元培、朱光潜、宗白华等理论家在自身丰富的国学积累中对西方资源进行再度的阐释与生发,为以审美的态度完成文化价值的超越开辟了一条可行的路径。而当代中国文艺评论的一个明显缺陷就是对西方文论的机械移植和过度依赖,缺少从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消化、吸收和转化中国古代美学思想、话语体系。我们不难发现,从刘勰的《文心雕龙》到钟嵘的《诗品》,再到严羽的《沧浪诗话》、刘熙载的《艺概》和王国维的《人间词话》,这些有着恒久理论生命力的古代中国文论,在当下看来仍然具有强盛的生命力和无穷的魅力。
“两新”文艺评论实践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行先于言,评先于论,凭借体制外的活力、互联网的天然创造力和新技术的强大推动力,作为一种没有带着理论框框的美学意蕴进入学术研究视域。它以大众审美经验为基础吸收借鉴西方美学优秀资源,深入开掘和转化中国传统美学资源,为中国当下复杂多变的文化现象提供有效的理论支持。虽然“两新”文艺评论自身的发展目前尚未成熟,但它的审美实践为中国文艺评论如何从空间思想体系与审美取向建立新的价值基点打开了一个新的美学空间向度。
技术空间转向
数字时代,随着众多新技术样态和产业形态的涌现,各式各样的所谓“新”文艺层出不穷。网络文学、数码艺术、人工智能艺术,包括整合了人工智能、云计算、5G等多种技术于一身的元宇宙接二连三地催生着新的文艺评论形态和评论空间。一个个多元化的新媒体平台成为文艺评论的新阵地、新载体,既构成了物理意义的运行空间,也突破传统物理空间和媒介载体的束缚,极大地解放了主体精神,形成探视社会和参与社会互动的新型文化场景。尼尔·波兹曼在《技术垄断》一书中认为,媒介能量可以定义现实世界并重新塑造社会文化空间。然而,再复杂的媒介也是人类从物的空间迈到人的空间的实践产物,曾经的技艺之物不断追逐着千变万化的技术之物,促使“两新”文艺评论必须跟上技术发展步伐和空间流变,主动实现空间转向。
存在主义哲学家保罗·蒂利希认为,存在,就意味着拥有空间。的确,每一个存在物都努力要为自己提供并保持空间。身处互联网时代的文艺评论不可能也不应该逃离躲避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多屏互动等时代环境和网络空间,新闻主播可以用机器人,文艺评论者是否也可以启用机器人等问题值得引起重视和反思。随着空间转向的逐步敞开,空间美学的意蕴和空间话语促使“两新”文艺评论家积极接纳和拥抱新技术,在继承原有文艺评论的理论品格、学术资源和优秀传统的同时,顺应网络化、数字化、智能化的发展趋势,聚焦新时代文艺所面临的新挑战和新变化,赢得时代先机和未来空间。
总之,“两新”文艺评论的空间转向既是当代文化转型的题中应有之义,也是人类社会历史大转向的重要内容和必然结果。面对新的文艺创作正在或即将营造出的“可能世界”,文艺评论尚需打破已有的思维、审美模式,开拓新的理论视野,激活融通各种空间理论资源,以此来阐释文艺作品本身的无限创造性和自我扩展性。“两新”文艺评论关于空间转向的前沿探索无疑是有益的,但是要在理论层面来把握这种变革的深层逻辑,需要打通“两个文艺评论板块”、整合“两类文艺评论主体”,努力寻求整体变革的内在逻辑和空间演变走向,重塑新的文艺评论体系。
(作者:陈冬梅,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福建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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