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18年是贯彻党的十九大精神的开局之年,也是改革开放40周年。这一年,我国文艺创作和评论继续繁荣发展。为回顾总结年度文艺发展状况,本刊约请多位文艺评论家从不同角度撰写了理论文章,展示文艺发展亮点、分析存在的问题、把握前沿趋势,将从本期开始陆续刊登。
内容摘要:2018年是中国改革开放40年的历史节点,也是党的十九大的开局之年,中国话剧在坚守传统、开拓创新的基础上持续稳步发展。戏剧节活动不断增多,并向二三线城市蔓延。在国家艺术基金的支持下,各地方院团的新创剧作增多,巡演范围不断扩大。原创话剧以改革开放、国计民生题材为主,出现了多部反映时代变迁下人们生活改善和精神提升的优秀作品。此外,以文学助力戏剧已经成为一种潮流,一些改编自小说的话剧显现出可喜的成绩;重新解读与重新排演的经典、优秀剧作,也丰富了各地院团的演出内涵,大剧场、小剧场均有佳作呈现;本年度中外戏剧交流更加频繁,合作剧目的舞台呈现给人以新奇之感。整体来说,话剧艺术在各类剧场呈现出风格多样、百花齐放的发展态势。
关 键 词:2018年 中国话剧 原创 改编 戏剧交流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9新年贺词中指出,“岁月不居,时节如流”“2018年,我们过得很充实、走得很坚定”。[1]这是中华民族奋进新时代的形象表征,也十分恰切地反映了本年度话剧艺术的发展进程。
党的十八大以来,广大话剧工作者秉承紧跟时代、反映现实的艺术传统,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在时代洪流和现实生活中寻找创作素材,在不断的摸索、探求、提炼、积淀中,创造“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舞台艺术作品。据北京市文化和旅游局、北京市演出行业协会发布的报告显示:2018年戏剧类演出12217场,接近总演出场次的一半;吸引观众约467.7万人次;票房收入超6亿元,占据总票房的33.9%,已成为北京广大市民重要的文化活动之一。其中话剧、儿童剧最为活跃,共演出8738场,贡献4.78亿票房[2]。这其中既有原创、新创剧目的流光溢彩,也有重排、改编剧作的轮番上演;既有中外戏剧交流合作的可喜业绩,也有小剧场戏剧的探索实践。
与以往的年份一样,2018年各种戏剧节的举办依然如火如荼,甚至有从一线都市向二三线城市蔓延、拓展的趋势。戏剧节的主办方不仅有各级政府机构,也有一些新文艺群体、文化娱乐公司、戏剧运营院线等。在原创剧方面不仅保持了创作的增长势头,而且具备一定的数量规模;尤为难能可贵的是,有些话剧在向思想深度掘进、向艺术高峰迈进的趋势中,显示出了可喜的艺术定力和经典潜质。
一、贴近民生民情的原创、新创话剧
2018年是改革开放40年,也是贯彻党的十九大精神的开局之年,更是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关键之年,在国家艺术基金的大力扶持下,各地院团对于抓重点选题、创现实新剧保持了热情,产生了一批比较优秀的剧作。首先是国家艺术基金为进入滚动资助的话剧项目的修改提高召开专家研讨会,对《北京法源寺》《甲午祭》《开炉》《张謇》《成兆才》等剧逐一进行录像观摩和探讨研判。其次是国家艺术基金组织专家对于列入文化和旅游部的“舞台艺术精品创作工程”和“西部地区舞台艺术扶持计划”的话剧如《干字碑》《八廓大院》等进行提高指导。
西安话剧院演出的话剧《柳青》(唐栋编剧,傅勇凡导演),从柳青离开都市、定居皇甫村写起,表现他对农村生活“身入”“心入”“魂入”的一系列过程。柳青一家刚住进改造后的破庙,经济上捉襟见肘,连食用油都吃不上,柳青打了几只斑鸠,邻居雪娥却抱着下软蛋的母鸡来找麻烦。柳青脱下了背带裤,穿上了农家衣,从圪蹴一会儿就腿麻,到帮助王家斌互助组合理分稻种,共同致富;从教育黄文海扎扎实实深入生活学习创作,到切实解决雪娥家的贫困问题,促成王家斌和彩霞的婚事;从像个农民一样在集市里跟人家捏码子,到救下突然临产的雪娥母子;从把自己当成农民中的一员,到捐献16000多元《创业史》稿费;从“文革”中历经磨难,到最后魂归神禾原,剧作家写出了柳青的“杠头”脾气、朴实人生、坦荡襟怀、精神风范、人格魅力、文学追求、生命壮举,塑造了共产党人知识分子的“这一个”典型。
话剧《柳青》
《闽宁镇移民之歌》(王志洪编剧、导演)是宁夏话剧团演出的一部反映精准扶贫主题的话剧。西部贫瘠干旱的土地上,居住着喊水村的贫苦乡民。喊水村像它的名字一样,表达着人们对水的乞求和渴盼。村里最大的人情是送给邻里一桶水,最无奈的事情是走了几十里山路去背水,半路上人滑倒水滚入山崖。水资源的匮乏,造成了自然生态的恶化以及生产、生活水平的低下,也造成了生存竞争的压力和伦理关系的复杂。此剧表现了西部农村的移民故事,在创作立意和表现内涵上突破了一般性的外部叙事,将笔触着力刻画这方水土养育的这方人。村支书田广才是村里的主心骨,孔奶奶是当年的铁姑娘队队长,她的儿子是个憨娃,村里人都说他有点傻,村长却给他改名叫田聪明。党和政府“精准扶贫、精准脱贫”政策的实施,给当地农民带来了改变命运的契机,使他们终于走出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山沟,搬入移民新居——闽宁镇的楼房,通过学习技能,勤劳务工,过上了真心向往的生活,实现了脱贫致富的美梦。《太阳照在南洋河上》(眸子编剧,宫晓东导演)是一台反映太行农村现实题材的成功戏剧。主要情节集中在一户农村家庭的三个人物身上,这三个人物反映了三种类型的脱贫方式:冯念念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形象,她在城里做保姆,善良、真诚、奉献、牺牲,忍辱负重,供养家庭。把儿女抚养成人、变成对社会有用的人才,就是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她忍受住被诬陷偷窃的屈辱,忍受雇主将孩子丢给她一走了之的无奈,以一颗博大的母爱之心和勤劳的双手,为周围人带来温暖,也改善了自己和他人的境遇。丈夫林耕田是位因故致残的盲人,他不想被家人白白供养,于是自谋生路,他以草根文艺家的身份走四方,向天而歌,在一群盲艺人中间找到了共鸣的心声。而他们的儿子则以优异成绩考进城里的一流大学,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之下,儿子学业优良,开朗向上。戏剧既表现了城乡的差异,人情的隔膜,也表现了传统与现代的纠葛,苦难与奋斗的交织。在表现手法上,密集的高楼、老杏树和大斜坡被作为典型场景,全剧将歌、诗、话有机地融汇在一起,太阳、大河、土地、人共同构成壮阔的戏剧意象,极具象征色彩地表达了人自身的梦想和希望。在扶贫题材上,还有云南省话剧院创作的《独龙天路》,四川人民艺术剧院的《高腔》等。
在话剧民族化的探索之中,不仅出现了创作题材对民族传统文化的注重,而且在表现形式上显现出对戏曲艺术的借鉴与化用。如2018年年末,北京人艺将田汉的《名优之死》作了重新解读,增加了戏曲演出后台的规矩、章法、戏俗,也将名优刘振声的唱做之功展现在舞台上。当然,话剧民族化不等于戏曲化,吸纳传统资源、增强文化自信,还需要漫长的探索历程。
风雷京剧团近年来致力将戏曲艺人的生活搬演在话剧舞台上。继《网子》之后又演出了一部京剧题材的话剧《缂丝箭衣》(松岩编剧,松天硕导演)。此次的新作以一件精美绝伦的戏服“缂丝箭衣”为故事核心,讲述了“三益永”戏箱箱主朱湘从清末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历尽荣辱,坚守传统的人生故事。未能如愿成角儿的朱湘与弟弟朱瑾继承父业,在京剧艺术极度繁荣的民国时期将租赁戏箱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朱湘精通戏班后台各箱口服装、道具的制作和使用规则,店中又有一件珍贵的缂丝箭衣,使“三益永”成为行业龙头。一些病态戏迷和无良之人对这件戏衣觊觎已久,朱湘恪守父命,深藏此衣,规定不是最优秀的演员绝不能穿。在妻子月桂难产、财务困难的情况下,他也不肯卖掉缂丝箭衣,以致失去了孩子,月桂伤心离去。解放后,租赁衣铺失去市场,店里伙计陆续离开,只有那件缂丝箭衣孤零零地被挂在店中。嫁作人妇的月桂再次来到店中,要求朱湘剪破缂丝箭衣,以报偿自己当年的委屈。失去了一切的朱湘,只剩下心中的坚守。
话剧《缂丝箭衣》
江西省话剧团演出的话剧《哭之笑之》(汪浩编剧,李伯男导演)反映了明末清初皇族后裔、文人画家朱耷的坎坷人生和艺术造诣。明朝覆灭后,面对残山剩水、改朝换代,朱耷退隐山林,修禅悟道,在笔墨丹青里寄托亡国之思,孤愤之意,这是他主要的生命轨迹,也是戏剧的情节主线。此剧以他与绿娘的情感缱绻作为复线,二人患难与共,却不得不分离,他想做闲云野鹤而不得,只得出入县衙,编辑《临川县志》,他得遇丹娘、丑娘,却再无绿娘的风致,他情丝永系却拱手分离,心心念念却怅然错失。他亦疯亦痴,亦哭亦笑,把境遇的忧愤悲戚变成了参悟人生、达成境界的契机。戏剧时空变化灵动,有叙事体的陌生化效果,有昆曲唱段、工法的化用,舞台布景将一张张八大山人的绘画作品以景片呈现于观众面前,舞台风格整体上追求一种空灵、怪绝、淡远、清隽之气,这与八大山人的绘画风格相一致。
曾在3月上演的国家话剧院的话剧《审判》经修改后,更名为《特赦》(徐瑛编剧,李伯男导演),于12月上演。徐瑛受2016年于欢辱母杀人案的激发,根据民国时期施剑翘为父报仇的真实事件创作该剧。1935年11月13日,一女子将孙传芳射杀于居士林佛堂,随后散发传单自首。该女子名叫施剑翘,其养父施从滨在战争中被孙传芳俘虏,后被枭首,并暴尸三日。施剑翘的表兄施中诚拒绝以暗杀方式报仇,施剑翘的丈夫施靖公又不愿因报仇失去家庭,施剑翘对二人失望至极,决定亲自复仇。她忍痛放足,十年寻觅仇人,终于得偿所愿。其兄不忍妹妹重刑加身,孙传芳之子也愤怒不已,二人各寻律师,对簿公堂。经三度审判,施剑翘终被特赦。舆论、法律、道德、时局,围绕施剑翘案的社会因素之复杂足以展开一场大讨论,而剧中主要表现的也正是四个律师之间的辩论和社会因素的影响,作为案件主角的施剑翘反而并不十分突出。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观众对各个问题逐步地进行思考。虽然这种均衡可能削弱了统一的情感指向,但留给观众的思考空间却足以令人回味。剧中巧妙安排的戏中戏令人耳目一新。钟馗审案、古装时装混搭、即兴演讲、草率的调度、编演刺激的时事,那一时代戏曲艺术的特殊形态,不仅为今天的观众提供了审美趣味,更在剧中为主体事件建构了社会学镜像,给予观众一个思考的支点。
二、以文学助力戏剧的现实题材创作
2018年,现实题材原创话剧仍然是大剧场戏剧的主流。多部小说改编作品获得广泛关注。改编小说一直是话剧创作的重要方式之一。一部优秀的小说可以提供丰富的情节和精彩的语言,而将文学语言搬上舞台也带给观众不同的艺术体验。民生问题、时代变迁、传统文化、历史名人等是创作者重点关注的题材。
陕西人民艺术剧院在年初演出了根据路遥同名小说改编的话剧《平凡的世界》(孟冰改编,宫晓东导演)。此剧不仅保留了路遥小说的主体情节和精粹成分,而且浓缩提炼了合乎戏剧逻辑的感人场面和人生意境。其主题内涵丰富且有机统一,它涉及生与死、悲与喜、幻灭与追求、平凡与伟大、短暂与永恒、自然欲望与理性选择、人生苦难与精神升华等多重人生哲理命题。大转台的旋转是生命循环往复、不断求索的轨迹,土色的大碾盘、窑洞、坡坎,是起伏的命运具象化的表征。此剧成功地表现了时代特征,有生活气息,有力度血性,甚至在舞台上创造了带有雕塑感的典型人物。孙少安与孙少平既相互区别,又互为表里:少安是传统框架里的少平,少平是迈向现代社会的少安。主人公少平是有梦想的时代青年,他渴望走出村庄,发现新的世界,探索人生意义。少平之所以痛苦,不在于他经受了多少磨难,而在于他一直拥有梦想,并且坚持着更高的精神追求,他的苦谱成了他生命的诗。
话剧《平凡的世界》
根据刘震云同名小说改编的话剧《一句顶一万句》(牟森改编、导演)4月在国家大剧院首演。这是一个关于失落与寻找的漫长故事,故事中主人公的人生被生活的苦难和流离改变,为寻找记忆中的家乡和“说得着”的人,他们在人海里兜兜转转。生活在山西的老妇曹青娥记得自己的家乡是河南延川,就此引出他的后爹杨百顺的故事。16岁的杨百顺离家出走,剃头、杀猪、种菜、挑水、扛活、蒸馍,凡能够谋生的事情他都做过。他认识了洋人神父,改名杨摩西,入赘寡妇吴香香的馒头店,又改名吴摩西,吴香香与人偷情私奔,他带上吴香香的女儿巧玲一路追赶、寻找,巧玲被人拐走骗卖,成了后来的曹青娥。生命就这样在混沌中挣扎,人与同类在冲突中依赖,在失落中寻找,又在寻找中错过。杨百顺—杨摩西—吴摩西—罗长礼,一个人姓名的不断变换,表现着身份的荒谬感和不确定性以及生命的流浪感。戏剧的前半部分吴摩西是主角,后半部分就变成了曹青娥的儿子牛爱国。他与妻子结婚后形同陌路,他知道妻子出轨却死活不离婚,用这样的方式跟自己较劲也报复他人。为了一句说得着的话,为了一个说得着的人,两代人断断续续寻找了70年,改编突出了寻找与救赎的主题,演出采用河南方言,突出了乡土中国的特点。但作品也因出场人物众多、叙事线索纷繁而导致了情节场面的零散、飘忽感。
已改编多部老舍作品的方旭今年带来新作《老舍赶集》。当年,老舍在出版了多部长篇小说后,稿约不断,经常赶稿,只得改写短篇。因此,他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取名《赶集》。方旭选取了这个名字,将老舍四部短篇小说、两篇短文集结成剧。此剧串联了《创造病》《牺牲》《黑白李》《邻居们》四个短篇小说的情节,表达了一种朴素的生活理想。导演方旭一直延续全男班的表演方式,此次剧中的女性角色也由男演员扮演。角色与演员在性别上的疏离感一方面是喜剧感的来源,另一方面也形成了特殊的观演状态。改编自《送别》的主题曲,以不同的变奏形式贯穿全剧,调侃着每个人都向往着“长亭古道”的精神家园,却又不自觉流露出与现实、自身道别的尴尬与惆怅。
齐齐哈尔市话剧团创作的《萧红》选取了女作家萧红的人生片段,并将其代表作品《生死场》《呼兰河传》中的片段穿插其中,表现了她的悲剧命运和不屈追求。《萧红》的剧本是一位博士生导师写的,是其多年研究的心得,导演和舞美也很有特点,以互文关系结构戏剧叙事,一体两面地表现了萧红与金枝的精神联系,是笔者看到的难能可贵的表现人性、追求艺术性的戏剧作品,不那么具有道德和思想高度的萧红在生的坚强、爱的蒙昧、死的挣扎中沉陷于人生困境。
话剧《萧红》
此外,2018年根据文学作品改编的话剧还有《繁花》《沧浪之水》等。从以上作品可以看到,文学内涵的丰富性,情节的系统性,人物形象的生动性,无疑给话剧舞台的艺术创构提供了良好基础。
三、丰富精神交流的小剧场戏剧
2018年,小剧场话剧以翻译、改编外国优秀作品为主。优秀作品为导演的二度创作提供了良好基础,翻译打通了语言障碍,使中国观众既能更加真切地触碰作品精髓,又有可能在新的语言环境中实现更丰富的精神交流。
由在日朝鲜作家郑义信编剧、缪歌导演的《杏仁豆腐心》在繁星戏剧村上演。该剧由于关注弱势群体,将复杂的社会问题精巧地蕴含于一对情侣的个人遭遇和关系变化中而备受观众喜爱。全剧是一对即将分手的情侣临别前的长谈,在长谈中展现往事。《马》([英]彼得•谢弗编剧,班赞导演)在北京人艺实验剧场上演。剧中,17岁的少年刺瞎了马术俱乐部六匹马的眼睛,老板对此恨得要命,法官认为他有精神病,把他送到精神病医生那里。医生厌倦自己的工作,他老是做着同一个噩梦,医生了解少年,他似乎也体察了自己的内心。本剧在空的舞台上,以细绳悬挂六边型框架作为主要表演区,这之中只放置了条凳和六边形桌子。可旋转、发光的六条边线时而紧贴地面,表现日常的生活;时而转向空中,构成扭曲的线条,外化了心灵的暗黑时刻;时而组成屋顶的轮廓,表现一对青年人幽会偷情的场景。天幕附近的一条长凳,构成少年的病室。颜永琪导演的全男版《普拉东诺夫》在鼓楼西剧场上演。在对原著进行了较大幅度的改编后,该剧以五个角色的自白贯穿故事主线,由五位男演员扮演所有人物。普拉东诺夫由一人扮演,其余四位演员除扮演女性角色外,还要串演一个男性角色。在裙子和裤子之间,在胡子、帽子、马甲、毛巾等道具的辅助下,角色转换十分便捷。但问题也显而易见,那就是由男性演员扮演女性角色在这部作品中并不如在喜剧作品中那样令人乐于接受。鼓楼西剧场于10月至12月将其引进、制作的“直面戏剧”系列作品——中国人演出的外国剧——进行了集中展示。演出的剧目有马丁•麦克唐纳的代表作《枕头人》《丽南山的美人》以及具有强烈直面意味的波拉•沃格尔的《那年我学开车》,玛莎•诺曼的《晚安,妈妈》,以及英格玛•伯格曼的《婚姻情境》。
由武汉艺术学校和话剧研究所联合出品的小剧场话剧《家长会》(林蔚然编剧,郭雪导演)在先锋剧场上演。剧中,某高中举行分班英语考试,四个平时成绩相差很大的学生却考出了一样的高分,而且每个人的对错都一样。教导主任荣久瑛开始追查此事件,竟然发现有试卷被盗情况。他找来了家长,讨论如何处理此事。于是班长刘学、学霸女生、体育生、官少爷、暗恋学霸的男孩共同演绎了一场“罗生门”式的争辩。“创作者采取了倒叙和插叙的手法,让舞台场景在家长会当天与考试前四位学生的生活交替出现,并通过墙上的电子屏显示时间的切换,进一步渲染了本就弥漫在剧场中的悬疑气氛,使剧情解谜的节奏更加紧凑,跌宕起伏的情节、充满张力的表演,调动着观众的思绪和情绪”[3]。此剧涉及学校内外的文化环境,引导人们思考教育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怎样的人生才算成功。
由王婧担任戏剧构作、赵淼导演的《行者无疆》在国话先锋剧场演出。来自法国的舞美艺术指导艾瑞克•苏耶、作曲于埃尔•巴特雷米、多媒体设计马蒂厄•桑什,为本剧打造多义、超现实的多媒体影像风格和音乐风格。该剧以张骞出使西域的历史事件为蓝本,将张骞的成长和两次出使西域的经历以简略的旁白和丰富的肢体语言配合舞台技术的方式展现出来。
四、持续火热的中外戏剧互动
2018年,中外合作剧目和外国来华剧目不断引发观剧热潮和评论界热议。外国导演执导中国话剧逐渐成为一股潮流,外国导演与中国演员和舞台设计者的合作为表演艺术带来新的发展思路,为表演与舞台技术的结合提供了宝贵经验。跨国合作中的文化融合、改编名著的思考方式、民族文化诉求等问题备受关注,在思考这些问题的同时,中国观众的审美判断力也逐步提高。外国来华剧目在使人们不断开阔眼界、享受艺术的同时,更加深了人们对世界各国戏剧艺术的了解,为我们深入思考民族文化定位和发展方向提供参考。
波兰导演格热戈日•亚日那改编鲁迅小说《铸剑》的同名话剧1月在天桥艺术中心上演。几个月里,该剧陆续在上海、哈尔滨、北京上演,引发评论界热议。人们对该剧的评价褒贬不一、毁誉参半,这也说明该剧对于鲁迅文本的改编与舞台诠释存在明显的可争议点:一方面是对于文本的改编是否完美地融合了东西文化内涵;另一方面是舞台呈现是否展现了戏剧内涵的丰富性和完整性。眉间尺的成长被分为四个阶段,由四个中国演员扮演,最后一个是女演员。成长被表现为一种从反抗到自由的过程,最后变成女性是因为亚日那认为牺牲精神是属于女性的。王的扮演者是已70岁高龄的波兰演员莱赫•洛托茨基。年龄感、异域风、波兰语,这种陌生的威严感就像后现代主义者面对理性主义的感受。从亚日那的一些阐释和表达愿望来看,我们能感到他是一位有创作理想和艺术追求的戏剧实践者。他将西方后现代主义对于理性传统的反抗与复仇故事结合,又将对人性之自由发展的追求加诸于同归于尽后的荒芜之上。但这样一部有意蕴、有设计感的作品却存在较大的接受障碍。首先,是中国人对《铸剑》的复仇故事有比较稳固的印象;其次,对于西方理性文化的陌生也使王与眉间尺的对立变得隐晦;最后,过于炫目的发光服饰和投影没有与表演形成较好的对接。这一部作品虽算不上十分成功,但笔者认为会在日后为东西方戏剧交互影响的研究提供一个有意义的示例。
由万方的中篇小说《杀人》改编的话剧《新原野》(万方编剧,[立陶宛]拉姆尼•库兹马奈特导演)5月在国家大剧院上演,孔维、冯宪珍主演。《新原野》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50至70年代中的大栗堡子村,故事的主角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婆媳——婆婆服仙和儿媳六团。六团被包办婚姻娶进家门,成了鞠生的女人,进城工作的鞠生看不上六团,一直闹着离婚,很少回家,六团与婆婆相依为命,过着守活寡的生活。三人之间的亲情在离婚拉锯战中逐渐升级、毒化,彼此对对方充满了怨恨。在婆婆失踪之后,村边的河里发现了一具腐烂的女尸,六团一口咬定鞠生杀了亲娘,村里人也纷纷作证,鞠生被处以极刑。可是有一天,遍身泥污、一脸愚钝的婆婆服仙回到了家中,为了掩盖真相,六团动了杀机,掐死了婆婆,将其尸体扔进了河水里。导演拉姆尼•库兹马奈特是立陶宛国内最高戏剧大奖的获得者,她以女性的敏锐和现代的视角,反思这一人性的悲剧,其舞台处理突出了表现性的具象画面,烘托出苦难的生活里质朴而偏执的情绪氛围,舞台场景充满仪式感,演员的形体动作略带夸张,作品重在对人物心理的表现而不是对生活的还原。
话剧《新原野》
话剧《情书》(尚晓蕾、张越编剧,[俄罗斯]尤里•伊万诺维奇•耶列明导演)8月由央华时代文化公司出品。此剧在美国和中国山西、南京、武汉演出后,在北京保利剧院上演。该剧讲述了上世纪70年代至今,北京的一对恋人路佳佳和张明亮跨越40年、远隔重洋的情感之路。从上课传纸条渐生情愫,到二人一个身在北京,一个远赴海外,各自成家立业,从少年到暮年,两人在一封封书信中坚守着纯洁的爱情。其间,又全景式地展现了40年中国社会的进步和变迁。告别主持人的工作后,首次登上话剧舞台的周涛成为该剧的一大看点。从15岁到55岁,较大的年龄跨度对演员要求很高,周涛的表演得到了广大观众的认可。
早前因《哈姆雷特》颇受好评的立陶宛OKT剧院2018年又来华演出了契诃夫名剧《海鸥》。奥斯卡•科尔苏诺夫导演的《海鸥》《哈姆雷特》与《在底层》,被并称为“排练场三部曲”。OKT剧院是导演奥斯卡•科尔苏诺夫以自己名字缩写命名的独立剧院,是立陶宛首都维尔纽斯的一个小剧场,其许多作品演出都是观众与演员同在一个狭窄的空间中,就像在围观排练。一些与后台有关的元素,也贯穿在“排练场三部曲”中。英国国家剧院在5月带来了享誉多年的舞台剧《深夜小狗离奇事件》。该剧2012年首演,曾获七项奥利弗奖和五项托尼奖。该剧由西蒙•史蒂芬森改编自英国作家马克•哈登同名小说。该小说在2004年超越《哈利•波特》登上畅销书排行榜榜首。剧中,15岁的数学天才阿弗发现邻居小狗离奇死亡,而他也成为头号嫌疑人。在追查小狗死因的过程中,阿弗意外发现了多年前父母关系破裂的秘密。在发现是父亲杀死了小狗后,他踏上了前往伦敦寻找妈妈的旅途。阿弗是一名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的孩子,又对数字极其敏感,对逻辑思维有极高天赋。导演玛丽安尼•艾略特和团队把整个舞台设计成一个充满科技感的魔方舞台。舞台上没有任何实景,892块LED灯箱,通过视频编程连接与操控,以点、线、面组成了阿弗的想象世界。所有支离破碎的信息、慌乱迷惑的情绪,都在舞台上以视觉化的方式呈现。墙上的方块是可以伸缩的机关盒子,不但解决了道具问题,更可以让阿弗沿着盒子形成的阶梯游走。科技手段与表演完美的结合令观众耳目一新,也为话剧的创新带来新的经验。
与此同时,法国巴黎北方剧院6月演出了莫里哀作品《德•浦尔叟雅克先生》,该作品把芭蕾和喜剧混搭,勾勒出了一个打破一切规则、疯子称智为王的世界。而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国家剧院则带来了莎士比亚名作《暴风雨》,让中国的观众再次一睹莎剧的风采。波兰卡齐米日•戴梅克罗兹新剧院7月演出了根据1924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波兰作家符瓦迪斯瓦夫•莱蒙特同名小说改编的戏剧《福地》。俄罗斯联邦鞑靼斯坦共和国喀山卡查洛夫俄罗斯模范大剧院演出根据普希金同名小说改编的戏剧《黑桃皇后》。曾在2016年带来《喀布尔安魂曲》的巴西阿默克剧团于今年9月在隆福剧场演出《萨琳娜——最后的脊梁》。该剧作者是法国作家洛朗•高岱,该作品于2015年在巴西里约热内卢首演。该剧创作灵感源自非裔巴西人的传统文化,尤其是Congado(一种戏剧和宗教性的表演)和Candomblé(非裔巴西人的宗教),同时也融合了多种不同的文化元素,如希腊悲剧和非洲史诗等。这样一个讲述命运、复仇、和解的故事,正是这些非裔巴西演员寻找传统、重塑自我之愿的表达。央华公司出品的以色列戏剧《犹太城》11月在保利剧院上演。话剧《犹太城》是中国人引进、演出的一台国外优秀舞台剧,编剧、导演为约书亚•索博尔。制作人称这是一部“交响乐般层次分明、结构多维”的舞台艺术作品。此剧表现了20世纪40年代德国纳粹在立陶宛首都维尔纽斯建立犹太城,捕杀、围猎、摧毁犹太文化、灭绝犹太人。在隔离区里,犹太艺术家创建并维持了一个剧场,他们以艺术的形式、以生命的顽强,对纳粹进行不屈不挠的精神抵抗。
话剧《犹太城》
综上所述:2018年的话剧发展,基本呈现以下特征:
其一,戏剧节、展演季作为演出组织形式已呈常态,并向二三线城市甚至农村延伸。在北京、天津、上海等大城市已连续举办多年的首都剧场精品剧目邀请展、中国原创话剧邀请展、国家大剧院演出季、南锣鼓巷戏剧节、国际青年戏剧节、金刺猬大学生戏剧节、北京喜剧艺术节、天津大剧院演出季、上海城市戏剧节、上海国际喜剧节、乌镇戏剧节等,继续为广大观众送上一系列国内外优秀剧目。除此之外,又有深圳南山戏剧节、三星堆戏剧节、潍坊乡村戏剧节等陆续开展。戏剧活动不但在经济发达城市不断增多,更逐渐向二三线城市延伸。
其二,在国家基金扶持下,地方院团作品纷纷开始巡演。国家艺术基金已连续四年支持话剧艺术创作、演出,一些多年没有创作大型话剧的地方院团重整旗鼓,纷纷推出大剧场作品。近年来,西藏、云南、陕西、宁夏、辽宁、黑龙江等地的话剧院团均有大型话剧作品来京演出。这说明,在国家政策扶持下,中国话剧艺术的发展范围已经从东部向西部扩展。
其三,改编、重排剧增多。在原创压力较大的情况下,小说改编话剧和改编、重排经典成为许多创作者的选择。优秀的小说保证了作品的文学性,一定的接受基础也为宣传创造了便利。另外,在立足传统开拓创新的政策号召下,重排、改编旧剧也为话剧艺术的发展提供了另一条思路。
其四,常演剧目数量达到一定规模。在整理一年的演出剧目时笔者发现,很多剧目已连续演出多年,其中既有国家院团经典剧目、小剧场经典剧目,还有许多港台及国外优秀剧目。这一方面说明,经典作品的艺术魅力经得住时间的考验,一些能够把握时代脉搏、符合当下观众审美趣味的剧目形成了较为稳定的接受。另一方面也说明优秀的原创作品数量还比较有限。
[1] 《国家主席习近平发表二〇一九年新年贺词》,《人民日报》2019年1月1日第1版。
[2] 李泓:《二〇一八年北京演出市场:旅游演艺成重要增长点》,《中国文化报》2019年1月8日第7版。
[3] 胡一峰:《以艺术的形式找回教育的初心——话剧〈家长会〉观后感》,《中国文化报》2018年12月3日。
作者:宋宝珍 王津京 单位:中国艺术研究院话剧研究所;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
《中国文艺评论》2019年第2期(总第41期)
《中国文艺评论》主编:庞井君
副主编:周由强(常务) 胡一峰 程阳阳
责任编辑:陶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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