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这充分体现了党中央对文艺事业的高度重视,体现出对广大文艺工作者的关怀和信任。亲切、朴实的话语,蕴含了对当前文艺事业现状极其明晰的了解、睿智清醒的洞察。其中既有对作家艺术家辛劳创作的热情肯定,又直面当下所存在的问题。如果说1942年5月,在伟大的抗日战争迎来胜利曙光的历史时刻,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为抗日根据地和全国文艺工作者提供了坚实思想基础。那么,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则在中华民族最接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又一历史时刻,是一份对当下和未来中国文艺繁荣发展的纲领性文件。此后,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场合多次发表重要讲话,作出批示,还先后给部分文艺单位、文艺工作者回信,进一步体现了对文艺工作的高度重视,对文艺工作者的殷切关怀。2023年6月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又发表了重要讲话,列举并论证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诸多重要元素,特别指出这些元素共同塑造了中华文明突出的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平性。
在2023年10月召开的全国宣传思想文化工作会议上,首次提出习近平文化思想。通过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的一系列重要论述,通过系统学习习近平文化思想,我感觉其中贯穿了一个庄严宏大的主题——人民。习近平总书记一再重申:“社会主义文艺,从本质上讲,就是人民的文艺。”“文艺要反映好人民心声。”历史唯物主义认为,人民群众是社会实践的主体,也是书写创造历史的主体。
党领导的文艺是“以人民为中心”的文艺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文艺事业,犹如一条波澜壮阔、生生不息的长河,映现着一百多年来中华民族可歌可泣的奋斗发展史。习近平总书记倡导的“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正是中国共产党文艺思想的核心精神和基本理念,是贯穿于中国现当代革命文艺、先进文艺的一根主线、红线。
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艺、社会主义文艺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在她的旗帜上就有了两个永恒的大字——“人民”。这是中国共产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所决定的。因此,“人民”作为中国革命文艺和社会主义文艺的主人形象,始终成了广大文艺工作者反映的中心和表现的重心,并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地发展。
“左联”是中国共产党第一次成规模、有系统的“以人民为中心”的文艺工作实践。在党的领导下,“左联”顺应世界左翼文化潮流,倡导“普罗大众文艺”,主张并践行“革命的劳苦大众的文学”。在“左联”掀起的文艺浪潮中,我们第一次看到了在旧社会中苦难挣扎的人民群像——春宝娘被卖作地主的典妻,沿着浙东山区的崎岖小路走来;杨树浦纺织厂面黄肌瘦的包身工在寒夜的风中颤抖;生死场上的人们“对生的坚强、对死的挣扎”;还有桑树林中蚕农老通宝沉重的叹息,江南小镇贫苦寡妇文嫂的自尽……左翼电影阵营推出了《风云儿女》《大路》《十字街头》等四十多部真实表现人民苦难和抗争的影片,其中《渔光曲》《毕业歌》《大路歌》等插曲成了中国现代音乐的经典,《义勇军进行曲》更是成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
电影《风云儿女》海报
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指出:“我们的文学艺术都是为人民大众的,首先是为工农兵的。”以工农兵为主体的人民群众经过“土改”成了主人,人民作为文艺创作的主体地位得到了进一步的认定和彰显。在“为人民大众”的旗帜下,大批作家艺术家深入火热的革命斗争一线,创造了为解放、为自由、为民族独立而奋斗的人民群像。从《李有才板话》《小二黑结婚》到《王贵与李香香》《吕梁英雄传》,再到《荷花淀》《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我们感受到人民在党的领导下挣脱枷锁获得自由,冲破黑暗追求光明的决心和成果。秧歌剧《夫妻识字》《兄妹开荒》以洋溢着泥土气息的清新和亲切感,展现了中国农民在扫盲、大生产运动中喜悦的生活和精神风貌。古元、力群、彦涵一大批版画家把鲁迅倡导的新兴木刻运动的战斗精神带到了解放区。合唱《黄河大合唱》和歌剧《白毛女》,前者把西洋合唱形式与民族韵致曲调结合起来,史诗般地唱出了中华民族的宏阔正音;后者通过“旧社会把人逼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的故事,从人的尊严、人的解放彰显了革命的正义性和历史的必然性。
人,是文艺的永恒的主题。实际上,党领导的先进文艺始终围绕着人的主题展开。以歌剧《小二黑结婚》、沪剧《罗汉钱》、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评剧《刘巧儿》等推动女性解放的作品为例,都指向了作为“人的整体”——人民的解放。总之,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后的文艺创作,体现了人民革命和人性启蒙的高度统一,开启了“人民文艺”的新时代。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社会主义文艺创作中的人民,随时代发展而发生变化和升华。以歌曲《歌唱祖国》为标志,20世纪五六十年代文艺中的“人民”,充满了对建设新国家、迎接新生活的渴望,作品对劳动、对建设者作了由衷地礼赞,并洋溢着青春的热烈。长篇小说《百炼成钢》《青春万岁》《山乡巨变》《创业史》《李双双》《上海的早晨》《香飘四季》,报告文学《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小将们在挑战》以恢宏的气度、强大的矩阵,再现了社会主义建设初期朝气蓬勃的建设场景,展现了人民群众自力更生、意气奋发的精神风貌。诗歌方面,贺敬之的《放声歌唱》《雷锋之歌》《三门峡梳妆台》《在西去列车的窗口》,郭小川的《向困难进军》《甘蔗林,青纱帐》,闻捷的《天山牧歌》《复仇的火焰》,李季的《石油诗》……无不洋溢着新中国“青春期”的豪迈气质与浪漫情怀。戏剧《霓虹灯下的哨兵》《第二个春天》《激流勇进》《南海长城》《朝阳沟》,电影《护士日记》《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女篮5号》《老兵新传》《五朵金花》《农奴》《大李、小李和老李》《满意不满意》《年轻的一代》《雷锋》……则展现出各民族、各行业的人民群众在翻身解放后建设新中国的主人翁形象。
新中国是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诞生的。大批为新中国作出奉献和牺牲的英雄当然是文艺的重要表现对象。长篇小说《红日》《红岩》《红旗谱》《林海雪原》《逐鹿中原》《古城春晓》,话剧《万水千山》,电影《渡江侦察记》《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大决战》……是金戈铁马的宏大叙事、黄钟大吕的史诗抒写;《铁道游击队》《烈火金钢》《敌后武工队》则借鉴了传奇小说、戏剧的创作手法,以惊险曲折的悬念和复杂多变的故事引人入胜。值得关注的还有以温婉、细腻风格娓娓讲述的革命文艺作品,例如小说《百合花》《党费》《七根火柴》《青春之歌》《野火春风斗古城》《三家巷》《苦斗》,诗歌《雪与山谷》,电影《柳堡的故事》《革命家庭》……可以发现,英雄主义、理想主义、浪漫主义是这些作品同时高举的三盏明灯,既照亮了历史,又照亮了人心,更成为人们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前进道路上的精神之光。
改革开放后的文艺创作,展示了人民对过往的反思、对改革的愿望以及开放的姿态和创造的精神,出现了一大批优秀作品。话剧《于无声处》《报春花》《丹心谱》,电影《牧马人》《芙蓉镇》《天云山传奇》纷纷表达了人的意识的觉醒,为推动新时期的思想解放、进步发展注入了精神的力量。小说《乔厂长上任记》《沉重的翅膀》《人生》《平凡的世界》《蹉跎岁月》《哦,香雪》《孽债》从文学到影视剧改编,贴近了时代社会的现实,贴近了人民群众的心。歌曲《祝酒歌》《在希望的田野上》《春天的故事》《走进新时代》《江山》等脍炙人口,《难忘今宵》总在除夕之夜,温馨地把每一个中国人送到更美好的来年。这些歌曲成为一个个时代变化和社会发展的音乐印迹。影片《离开雷锋的日子》《焦裕禄》《孔繁森》《横空出世》《生死抉择》《钢的琴》《战狼2》《红海行动》,电视剧《渴望》《编辑部的故事》《外来妹》《十六岁的花季》《激情燃烧的岁月》,戏剧《父亲》《西京故事》《迟开的玫瑰》《挑山女人》等展现了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人民群众的欢欣、艰辛、奋斗和奉献。与五六十年代不同,这个时期的文艺作品表现了人民群众除了继续拥有理想和成就外,还肩负着生活的沉重和艰难。这些作品秉承着“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信念,让人们看到了中华民族的可贵品质,探索了在通往进步道路上的艰辛而坚定的足迹。
改革开放时期,“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不断深化。邓小平同志要求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指出“人民是文艺工作者的母亲”,揭示了“人民需要艺术,艺术更需要人民”的关系。江泽民同志指出,要“在人民的历史创造中进行艺术的创造,在人民的进步中造就艺术的进步”。胡锦涛同志强调,“一切进步的文艺创作都源于人民、为了人民、属于人民”“只有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位置,永远同人民在一起,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艺术之树才能常青”。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站在新时代的高度,开创性地把“以人民为中心”的文艺创作导向纳入了“以人民为中心”的治国理政体系,并赋予这一导向以重大价值和深远意义。他围绕“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展开了独创的、丰富的、全方位的论述,其核心正是“以人民为中心,就是要把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作为文艺和文艺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把人民作为文艺表现的主体,把人民作为文艺审美的鉴赏家和评判者,把为人民服务作为文艺工作者的天职”。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的重要论述,成了习近平文化思想的重要内容,成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由此,十多年来,全国的文艺创作出现了一批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深受人民群众喜爱的精品。以近期的舞台、影视作品为例,有话剧《深海》《雨花台》《柳青》《平凡的世界》《路遥》,豫剧《焦裕禄》,越剧《钱塘里》,滑稽戏《陈奂生的吃饭问题》,杂技剧《战上海》《天山雪》,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只此青绿》《沙湾往事》《记忆深处》《沂蒙山》《草原英雄小姐妹》,影视剧《觉醒年代》《山海情》《大江大河》《北平无战事》《跨过鸭绿江》《我和我的祖国》《金刚川》《我和我的家乡》《战狼2》《红海行动》等。这些作品摆脱了人物概念化、情节模式化的窠臼,用艺术形象思维诠释了“人民不是抽象的符号,而是一个一个具体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爱恨,有梦想,也有内心的冲突和挣扎”的创作追求,“坚定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信心”。作家艺术家把“以人民为中心”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人民书写历史的伟大进程中展现了新的时代气象和新的中国人形象,在艺术上也取得了许多新突破和新经验。
由此可见,就文艺创作者而言,“以人民为中心”首先要明确起点,塑造好自己的灵魂。作家艺术家必须看到,人民是文艺创作的起点,人民为文艺创作提供了素材、养料和灵感,因此文艺作品理所当然地要以人民为主角。其次是要明确归宿,向外进行传播,引领社会风尚。作家艺术家必须通过作品,使人民群众感受到中华美学精神的享受和喜悦,认识到创造时代、发展社会的价值和意义。
话剧《深海》演出照(来源:“广东省话剧院”)
人民创造是文艺创作的最大优势
一百多年来,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各族人民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斗,走出积贫积弱、落后挨打的历史,创造了令全世界震惊、赞叹的巨大进步和伟大成就。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全面小康已经实现,共同富裕正在实现。而创造出如此人类历史奇迹的主体,就是中国人民。中国文艺的最大优势,就体现在中国人民所创造的时代巨变和社会进步中。当百多年前的中国政治家屈辱地坐在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签字桌前,他们怎么可能想到如今的中国已成了屡次成功击败外敌、拥有三艘大型航母的军事强国?当几十年前的中国企业家依靠为国际品牌代加工赚取菲薄利润时,他们怎么可能想到如今的中国企业已大批进入“世界五百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推动中国取得翻天覆地的变化,推动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的真正力量。没有人民的创造,就不可能有今天的中国。因此,人民群众是最值得我们文艺工作者用心去爱、用情去写的。他们怀抱的理想和追求,他们承受的苦难和压力,他们克服的艰难和险阻,从他们的喜怒哀乐中透射、焕发出来的理想主义、英雄主义、苦干精神、奉献精神,值得文艺工作者用自己的全部心力去描画、赞美。
毫不夸张地说,新时代的中国人民的生活是全世界素材最丰富、内容最多样的富矿。如果说中国文艺工作者是身在庐山之中,那么不妨去听听外国作家、艺术家在访问中国时的惊叹。一位爱尔兰作家每天听着上海熙熙攘攘的市声,赞美道:“我的窗外就是一首上海的交响乐!”表示希望通过自己的感知和创作,让读者了解上海人的生活风貌,了解新时代中国的发展。一位挪威作家感到“上海就是未来”,他表示:“我来上海后,就成了这未来中的一份子,这对我而言是个美丽的惊喜,因为一直以来,我认为自己只是属于‘曾经’而已。”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十分认同为人民而写作的理念。他认为,中国小说为普通人而写,这种面向大众的文化精神早在孔子“有教无类”的教育思想中就体现出来了,目前正被发扬光大。
中国文艺工作者更有责任、更理所应当地表现我们的人民,把他们的喜怒哀乐放在自己心中,把他们的思想情感注入自己笔端,用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的作品为他们树起一座座足以传世的丰碑。如此便意味着真正地坚持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
人民需要是文艺创作的首要意义
从革命斗争时代、计划经济时代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时代,“以人民为中心”这一永恒命题始终充满了具体的、复杂的变化。这是因为“人民”的内涵与外延随时代发展不断发生巨大、深刻的变化。因此,要将“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真正落实落细,必须坚持与时俱进、守正创新,必须不断自我革新。
作为文艺创作的目标群体,新时代的“人民”比过往年代的“人民”,有丰富而广泛的变化。在阶级和民族矛盾激烈的时代,人民是一个有着明确矛盾斗争对立面的群体;在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时代,人民是一个相对整齐划一的群体;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时代,尤其是新时代,人民已成为一个经济自由度和思想活跃度高,文化品位和审美选择差异大,阶层复杂多样,具有强烈、丰富的个性色彩的群体。
面对新时代“人民”,文艺创作要具备“供给侧的思考”,即从供需关系的时代变化,来创作、提供、满足社会大众各向度、各层次、各品位和趣味的精神文化需求。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我们的文艺创作和传播,就要按报告所要求的那样满足人民过上美好生活的新期待,必须提供丰富的精神食粮。不断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把提高供给侧体系的质量作为主攻方向,从而解决日益增长的需求和不适应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
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问世并迅速成为一部现象级的新作品,是值得关注的。它以充满青春活力和时代气息的艺术想象,以崭新的舞蹈叙事和精准细腻的人物塑造,赋予传统的英雄主义以唯美的现代舞台呈现,再现了共产党人李侠、兰芬夫妇以爱和信念支撑起来的高贵灵魂。该剧每年演出超过百场,全国巡演几乎场场爆满,多次加演仍一票难求。该剧之所以广受人民群众的欢迎,是因为它唤醒了人们沉睡的历史记忆,触动了观众心灵的悸动,尤其是受到了年轻观众的广泛好评,发出了“我们把掌声留给英雄,把泪水留给自己”的赞叹。大量的“90后”“00后”们自发“二刷”“三刷”,苏州一位年轻警察五次开车来沪追剧。该剧在广州大剧院演出时,一位观众带着母亲从长沙一路追剧,这已是她第9次进场观剧了。至今演出600多场,甚至出现“近50刷”的热情观众。从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的供给侧看来,需方已不再满足一般化、大路货的精神文化产品,不再满足简单化、脸谱化的艺术表达。当代文艺的有效性,必须在受众的接受中才能充分实现,何况今天的观众与老一代观众相比,既有审美代际的叠加,更有审美代际的差异。他们见多识广,思维更敏捷、观念更新颖,正期待着能征服他们、超越他们期待的艺术,而不是落后于他们所期待的“艺术”。
当前文艺创作正在实现供给侧的突破。话剧《深海》《柳青》真切再现了人民科学家、人民作家最“人化”的可亲近、可感受的艺术魅力。电视剧《觉醒年代》正面反映中国共产党成立及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作品以早期中国共产党人在时代激流中,激情澎湃地寻找真理的青春形象,引发了与当代受众的热烈共情;《山海情》敢于直面中国脱贫的艰难进击。舞剧《只此青绿》以高度唯美主义的舞台呈现,特别是独出机杼的“青绿腰”,精心编排的群舞,满足了观众对优秀传统文化认知和审美的升华。
“以人民为中心”就必须解放思想,突破那些束缚艺术创作的思想牢笼。如果艺术创作自我画地为牢,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会使“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成为空洞的口号。就供给侧而言,如何提高全系统的质量已经成为文艺创作的重中之重。而目前文艺创作面临的瓶颈,正是精品太少,粗劣之品太多。接受美学认为,文艺创作必须以受众为中心,充分顾及读者的阅读、欣赏的精神需求。可以说,“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已经成为艺术家们创作共识,关键在于逐渐实现美学品格和观众需求、市场需求的结合、统一。我们要努力用更多习近平总书记称颂的“像蓝天上的阳光”一样的好作品,去照亮世道、温暖人心。
深入生活是文艺创作的唯一法门
新时代以来,现实题材的文艺创作已成为主流,从中可见一些优秀的作品,背后可以感知创作者们的智慧与热情。然而遗憾的是,仍有不少作品明显缺乏生活的基础、时代的质感,有个别甚至只靠新闻报道和艺术技巧生编硬凑。
生活是文艺创作的源泉。这是一条久经考验、颠扑不破的真理,深入生活是文艺创作获得成功的唯一法门。1986年,作家巴金在《致青年作家》一文中写道:“所谓划时代的巨作不是靠个人的聪明才智编造出来的,它是作家和人民心贴心之后用作家的心血写出来的。”巴老不仅说了,更是做了。五十年代初,他自愿参加志愿军慰问团,亲赴朝鲜战场深入生活。在近半年的时间里,他冒着生命危险,终日在前线战壕里与最可爱的人同甘共苦,挖掘了他们内心深处不惜生命、保家卫国的决心和勇气,创作了小说《团圆》和一批散文作品。《团圆》被改编为电影《英雄儿女》,英雄王成“向我开炮”的呐喊成了几代人永恒的记忆。油画家王式廓以中国农村土改为题材的巨幅油画《血衣》,源于延安时期产生的初步想法,1949年参加北京郊区土改,1954年完成草图,1957年完成大样, 1973年基本完成油画,历经了整整20个春秋寒暑。20年间,王式廓不断去农村深入生活,对中国农民在历史瞬间爆发出来的情感和行动,有了真切的体悟和透彻的理解,可谓“二十年磨一画”,使鲜活的生活最终成了永恒的作品。但凡这样的作品,无不有着作家、艺术家深入生活,被生活原型深深打动的经历。电视剧《山海情》之所以赢得网络9.4的高分评价,原因就是主创深入生活,感受真实,抒写细腻,剧中演员无论大小都去沙尘飞扬、空气干燥的戈壁荒滩,体验当地人民群众的艰苦奋斗,从而以饱满的激情和扎实的艺术表现赢得了观众的认可和喜爱。
王式廓《血衣》布面油画 中国美术馆藏
新时代是一个以互联网为主要传播手段的信息化时代,且正在进入人工智能为主要技术支撑的革命性时代。有人问,难道以互联网这般庞大的信息处理能力,以AI这样强悍的助力,还不足以满足文艺创作的需要吗?还需要沿用刀耕火种般的传统方式去创作吗?我无意抹杀互联网和人工智能给世界、给人类带来的进步和发展,只是想指出事物的另一方面:网络世界包括其提供的信息,人工智能包括其“创作”的“产品”,对文艺创作而言有着明显的威胁和重大的缺陷。因为互联网是一个没有生活热度的虚拟世界,人工智能是一个缺乏生命温度的冰冷机器,它们都没有文艺创作所必需的生活质感、思想碰撞、人性肌理和心灵感应,没有人与人直接接触所能得到的“体验”及其碰撞的光亮。文艺创作绝不能只依靠一个数码堆积的符号世界,绝不能只满足一台机器运用算力生成的图文视频。我们发现过于依赖互联网和AI“创作”出来的东西,往往缺乏人的气息,包括人的思考、人的感情甚至人必然会有的失误,从而面临失去自我的、异化的风险。托马斯·弗利德曼在《世界是平的》中写道,网络世界把生活现实压缩成一览无余的平面,我们可以瞬间知道许多东西,却既没有纵深感,也没有立体感,只得到了一个平面的表象。这使我想起英国作家福斯特把小说人物分为“圆形人物”“扁平人物”两类,认为创作者若主要凭借网络世界提供的素材,主要依靠智能算法生成的产品,那么只能制造出干瘪、苍白、没有血色的“扁平人物”,断断是创造不出丰满、立体、感人的“圆形人物”来的。
还有人问,难道我自己的生活就不是生活,难道我还不够深入吗?自己的生活当然是生活,但这还很不够。对于以文艺创作为业的人来说,在漫长的创作生涯中,自己的生活素材会逐渐收缩,类似池塘淤积。“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只有深入生活,才能不断引进“源头活水”。文艺创作成功的第一推动力,只能是现实生活。第二推动力才是创作主体。不仅现实题材如此,历史题材也如此,说不定更需要来自现实生活的滋养和灵感。尚长荣为创排京剧《贞观盛事》多次去陕西作实地考察,体会现实历史的涵养并迸发出激情。因此,我们发现尚长荣在舞台上饰演的虽是历史人物及故事,但观众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历史的永恒精神在当代历久弥新的艺术表达。
总之,无论何时何地,深入生活不仅没有过时,而且需要不断强化与深化。这就是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作家和艺术家深入生活的根本原因。深入生活,不仅有助于我们体验现实生活的感性形态,直接触碰、触摸生活的质感,特别是鲜活的、生机勃勃的、创造推动着社会前进的、活生生的“人”,和人的灵魂、精神、情感的真切脉动,更有助于我们准确全面地把握理解真实的生活和生活背后的意义。熟悉自己陌生的“他者”的生活,并把“他者”的生活转化为自我生活体悟的有机成分,从而创作出洋溢着生活气息的、勃勃生机的优秀文艺作品。诚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文艺创作方法有一百条、一千条,但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艺术可以放飞想象的翅膀,但一定要脚踩坚实的大地。这个大地不是别的,就是人民,就是生活。
为切实提升新时代“以人民为中心创作导向”的能效,我认为要从两个方面着力。一是更深刻领会习近平总书记对艺术创作中“人民”非常切中艺术规律的论述,“人民不是抽象的符号,而是一个一个具体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爱恨,有梦想,也有内心的冲突和挣扎”并作为对具体创作的要求。目前有些文艺作品不仅全然没有“内心的冲突和挣扎”,甚至连外部的矛盾和冲突都没有。而艺术要真正动人,恰恰就在于能否表现出人物在激烈的内心冲突中反复挣扎,最终实现精神的升华。话剧《深海》中,中国核潜艇之父黄旭华不是一味唱高调,而是在“文革”最困难的时候,在夫妻的情感交流,甚至冲突中,升华自己报国的理想。豫剧《焦裕禄》面对逃荒的群众、被批斗的知识分子和家人,三次鞠躬,表达内心的歉疚和复杂情感。话剧《雨花台》中,高中生革命者,为了保守党的秘密,甚至不惜自残。没有“内心的冲突和挣扎”,充其量只是有点艺术性的宣传品,而我们需要的是有着深刻思想内涵和情感张力的艺术品。
二是更加热情地去关注新的审美现象,包括内容、形式、传播手段等,其中必然蕴含着人民对文艺的新需求和对审美的新期待。今天的观众已经不太满足“你说,我听”的接受模式,也不太喜欢“故事+道理”的叙事模式。观众进剧场的预期已经发生了改变:不再是你要给他什么,让他听到什么,而是他来是想要看什么,期待看到什么。
2024年6月1日出版的第11期《求是》杂志,刊发了习近平总书记《发展新质生产力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一文。文章指出:“发展新质生产力,必须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形成与之相适应的新型生产关系。”同样,新型观演关系出现,也需要相应的新质审美形态。我在观摩舞剧《只此青绿》后感到,此剧最为成功之处,在于对常规审美作出颠覆后的“新质审美”的创造。它极内敛、极舒缓、极空灵,按下白天快节奏的暂停键,开启夜晚审美的慢节奏。同时,舞蹈、舞美、灯光、音乐、影像、数字技术,高度整合成一个近乎无可挑剔的艺术境界。还有越剧《新龙门客栈》和各类沉浸式演出的轰动效应,也印证了“新质审美”的魅力和前景。在色彩上,经常会借助意大利画家莫兰迪的色系处理,色彩丰富但不饱和的中间色调,视觉美感相当现代而高级。总之,新质审美特别重视艺术形式的美感,充分调动各种现代艺术技术手段,努力实现综合艺术审美效应的最大化。实现习近平总书记2024年新年贺词提出的“营造温暖和谐的社会氛围”“让大家心情愉快”要求。新质审美以新的艺术呈现语言和方式重建观演关系,满足观众视听倾情的全面精神需求。内容固然重要,但具有时代感的形式和唯美的表达,同样能让灵魂沉浸和痴迷。当前与时代同步的新质审美,非常值得我们关注并纳入评论和研究的视野,以更有效地坚持“二为”方针,与时俱进地落实好“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不断从高原向高峰攀登,为中华民族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实现,提供更多的艺术精品和力作。
(作者:毛时安,文艺评论家,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原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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