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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十而立”到“四十不惑”——新时代十年小剧场戏剧发展刍议(徐健)

2023-08-10 阅读: 来源:《中国文艺评论》 作者:徐健 收藏

【内容摘要】 在全球化的语境下,从世界文学的视域来探讨中国文学方兴未艾,但往往忽视了中国作为一个多民族国家,中国文学也应该包括少数民族文学,而这方面恰恰是比较文学和世界文学研究的一个缺憾。本文以访谈的形式,记录王宁教授在新时代背景下对中国民族文学的研究及其海外传播所作的思考。作为中国语境中世界文学理念的倡导者与推动者,王宁从中国学者的视角,对民族文学研究、民族文学如何融入世界文学,以及如何更好地提高民族文学的海外传播效果作了较为详尽的阐述。如何找到小剧场戏剧与这个时代观众的生存经验、现实关切的对话方式,如何在主题表达、个性表达、探索实验、商业运作等多样化的创作诉求中寻找到最适合的路径与彼此平衡的交汇点,这些既是新时代十年小剧场戏剧发展面临的挑战,也是具有中国特色的小剧场戏剧发展之路需要不断研究的课题。新时代的小剧场戏剧,一方面应进一步巩固好自身既有的品格,另一方面也要在新媒介、新受众不断发生变化的新的演艺环境中,主动应变、善于求变,从创作的观念、立意、剧本等核心环节协调好实验与实用的关系,真正让小剧场戏剧成为戏剧美学创新、人才孵化的动力源,让观众通过小剧场戏剧感受到时代最鲜活的气息、心灵最真实的表达。

【关 键 词】 新时代十年 小剧场戏剧 戏剧生态 中国话剧

1982年,北京人艺的《绝对信号》以闯出一条新路的探索与革新精神,拉开了新时期小剧场戏剧发展的序幕。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从在尝试中起步,到成为戏剧危机中“一条振兴话剧之路”;从20世纪90年代在先锋实验与市场大潮前沿里追寻激情与梦想,到进入新世纪之后,伴随民间力量的日渐崛起与市场加速扩张所呈现出的多元共生与鱼龙混杂兼具的演出样态,再到创作观念引导、内容立意校正后,直面新的时代诉求与文化生态,重新确立起自身的艺术价值与内容关切,以更为实用、个性、多样的方式探寻与新时代共生、共存、共赢的新的生存方式。新时期以来的中国小剧场戏剧,既同社会思潮的演进、文化思潮的流变、戏剧生态的调整紧密相关,积极参与着不同时代精神价值与戏剧观念的省察与建构,又与一个个为戏剧的存在与尊严而行动着、执拗着、躁动着、漂泊着的戏剧人紧密相连,大浪淘沙、风云际会,他们经历了理想主义的高扬,也承受着物质主义的狂卷与特殊时期的考验,正是这些历史的丰富性、复杂性与舞台的参与者、见证者,构成了我们今天观察与研判新时代小剧场戏剧发展的基础。

2023年4月,由中国戏剧家协会发起的首届全国小剧场戏剧“紫金杯”优秀剧目展演,是疫情之后、演出市场恢复以来率先举办的涵盖话剧、戏曲、儿童剧、音乐剧、舞剧等多种艺术类型的全国性小剧场戏剧展演活动,也是对近五年小剧场戏剧创作水平、演剧探索、艺术观念等的集中检阅。新时代以来,国家层面的综合类小剧场戏剧展演有两次,分别是2013年和2017年由原文化部主办的全国小剧场戏剧优秀剧目展演。从举办展演的目的而言,两次展演均旨在“推动全国小剧场戏剧的创作与交流,引导小剧场戏剧的良性发展”,这也是从国家层面规范和引导小剧场戏剧发展的重要举措。而经过了一系列创作、生态方面的有力“调控”,小剧场戏剧的生存与发展在过去民间自发或者市场主导的基础上,一方面,政府层面的引导和扶持力度得到强化,这既包括主题、题材、内容等方面“导向性”的日渐突出,也包括国家艺术基金以及各地创作扶持基金等在资金方面的保障与倾斜;另一方面,不少地方还开掘小剧场戏剧的商业价值、产业价值,“一头连着艺术创作、文化惠民,一头连着文旅消费、文化产业”,将其看作“赋能文化大舞台和撬动戏剧大市场的重要抓手”,“推进艺术和旅游深度融合的重要载体”,等等,这些都让新时代小剧场戏剧有了更多与过去不一样的发展特点与状貌,而要追溯和感受这些变化,还得从新世纪的第一个十年说起。

2000年至2011年,是中国民营戏剧社团、民间文化演出机构等体制外演出团体快速崛起的时期。由民间力量推出的小剧场戏剧与国有院团、基层话剧团体的小剧场演出一起,丰富了戏剧演出市场的类型,带动了与此相关的文化消费和新闻话题,形成了中国戏剧创作生产与演出市场新的生态格局。像北京的李伯男戏剧工作室、优戏剧工作室、黄盈工作室、开心麻花、哲腾文化、繁星戏剧、盟邦戏剧、木马剧社、戏逍堂、雷子乐笑工厂、龙马社等,都是伴随戏剧市场的逐渐拓展、成熟,在小剧场演出领域形成了各自的特点和一定的票房号召力。与此同时,在小剧场戏剧的创作实践中,也涌现了一批优秀的青年戏剧编导人才,如李伯男、黄盈、邵泽辉、赵淼、周申、王翀等。他们有各自的创作理想和审美追求,也在积极打造属于自己的艺术风格和舞台标识。种种探索努力为他们赢得了稳定的青年观众群、艺术追随者和商业投资者。到2012年,“北京舞台演出的票房总收入是15.27亿元,全年营业性演出21000多场,其中,小剧场演出占整个演出的1/3”,“民营剧团已经成为小剧场戏剧的主力军”。

但与此同时,持续扩张与演出火热的表象下,小剧场戏剧的艺术特质、质量水准、文化定位等方面的隐患也逐渐暴露出来,围绕小剧场戏剧的批评声时常见诸报端。有论者就提出,“近年来的小剧场戏剧已经从当年‘看不懂’的小众文化,变身为‘大家乐’型的通俗搞笑面目。民间投资热,更令当下的小剧场戏剧作品泥沙俱下,品质渐趋浮躁浅薄。……更糟糕的是,一些本来就没有什么艺术观赏价值的小剧场演出,干脆亮出‘小品+荤段子’的招数,直接向低俗看齐,许多低级的黄色笑话引来观众不满与投诉。”在艺术坚守与市场获利之间,显然不少的跟风者选择了后者。一些创作机构“简单地以牟取经济利益作为驱动力,简单地用经济指标、市场业绩取代戏剧艺术原本的价值意义”。对于小剧场戏剧创作中存在的问题,戏剧导演王晓鹰曾提出尖锐的批评,将其看作是“在国际小剧场中十分罕见的‘三低剧目’——低创作投入、低艺术质量、低道德水准,以迎合大众的名义刻意低俗,以取悦大众的名义追求无聊,为牟取票房利益不择手段”。小剧场戏剧创作中出现的低投入、挣快钱、重娱乐、强感官的倾向,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彼时戏剧生态发展中存在的急躁、功利、实用主义倾向。“一方面是主流的小剧场戏剧逐渐丧失其艺术市场和精神引领作用,一方面是娱乐化戏剧花样翻新却徘徊在较低水平”,这成为2010年前后中国小剧场戏剧面临的主要问题。

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2011年9月,原文化部艺术司在上海举办了“全国小剧场话剧优秀剧目展演”。这是相关政府职能部门首次举办的与小剧场戏剧有关的艺术活动,“旨在推出一批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统一的优秀小剧场话剧剧目,发挥导向性作用,引导并促进小剧场话剧健康发展”。这次展演邀请了不少民营团体参与演出与研讨,不仅充分肯定了其在推动中国小剧场戏剧发展中的积极作用,而且立足于“三性”统一,重在对其未来的发展进行正面的规范与引导,比如,明确要求“提升作品的艺术境界,真正把那些观众喜闻乐见而又能体现时代精神和主流价值观的作品推出来”,“塑造有引领意义的高尚人格”,“坚持高尚的职业操守和正确的价值追求,更好地履行创作者的社会责任”等,体现出对小剧场戏剧创作从主题到内容“导向性”“方向性”的强化。

2012年,中国小剧场戏剧正当“而立之年”。这一年,新时期小剧场的发源地北京人艺以契诃夫的两台经典短剧《天鹅之歌》和《论烟草有害》,完成了向小剧场戏剧30年的致敬,至乐汇舞台剧与哲腾文化共同出品的荒诞话剧《驴得水》以较高的市场热度与话题效应,提振了小剧场戏剧的创作信心。但与这些演出现象、事件相比较,对小剧场戏剧发展而言,更有持续且带有转折意义的影响,则是政府相关部门从剧目立项、规划到生产、演出诸多环节,对包括民营机构在内的小剧场戏剧的一系列创作引导和政策扶植。

以北京为例,为了更好地推动小剧场戏剧创作,北京市文化局“从市财政中拿出2000万舞台艺术专项扶植资金”,且“对国有院团和民营机构一视同仁”。在申报扶植基金的单位中,“民营机构非常踊跃,占了绝大多数”。题材内容上,北京市文化局一方面,“积极鼓励有实力的民营小剧场制作机构投入大剧场、主旋律题材的创作,在北京奥运会、建设中关村、金融街等重大题材和主旋律剧目创作上,通过招投标筛选,吸引名家参与”;另一方面,“加强对小剧场的管理,对于低俗、败坏社会道德的作品‘零容忍’。今年将对北京小剧场演出实现暗访全覆盖,将发现的问题逐一解决。5月中旬,首批60位北京小剧场戏剧监督员就将正式上岗”。此外,2012年四五月间,北京市文化局主办了“首届北京优秀小剧场剧目展演”,20台参演剧目里半数以上的作品由民营演出机构推出。展演之后,北京文化局还启动了“2012北京故事”招标活动,以招标的方式推出十台优秀的小剧场话剧进行有组织的集中演出。

戏剧生态的“整治”与“重建”,带来了小剧场戏剧特别是民营小剧场戏剧创作者心态和观念的不小变化:一是选取的题材、确立的主题、表达的内容日趋主流化,贴近现实生活和人情冷暖,传递积极昂扬的价值观念;二是资金的来源和支撑越来越倾向于相关部门的扶持,特别是重大选题的中标,越来越注重相关艺术基金的申报与资助,创作更多是对项目负责、对基金负责,市场、观众的依赖程度在降低;三是行业发展的规范性、自律性增强,比较典型的是2012年12月28日,孟京辉戏剧工作室等北京三十余家小剧场经营与制作单位在京发布《北京市小剧场戏剧行业自律公约》,强调“坚持文艺的社会使命、坚持为人民服务的创作方向、坚持弘扬真善美的创作标准、坚持戏剧表演和戏剧美学的创新”,并希望以此“指导和规范小剧场戏剧的创作标准和戏剧从业人员的艺术工作行为,切实发挥小剧场戏剧的社会责任与积极作用,做到小剧场小而不微、小而不俗、小而不劣、小而不散”。

实际上,重新梳理这一年与小剧场戏剧发展相关的信息,不管是“引导”“整治”,还是“扶持”“奖励”,归根结底要解决的还是怎么让小剧场戏剧更好地健康发展这一现实问题。然而,经过此后几年的发展,特别是当面临来自时代、市场、审美等多方面的新变化、新要求,面对充满挑战的、新的戏剧生态现场时,新时代小剧场戏剧从业者需要解决的,就不仅仅是小剧场戏剧怎样健康发展的问题,而是在新的生态格局下“怎么办”的生存问题,也就是如何找到小剧场戏剧与这个时代、与这个时代观众的生存经验和现实关切的对话方式,如何在主题表达、个性表达、探索实验、商业运作等多样化的创作诉求中寻找到最适合的路径与彼此平衡的交汇点,这些“怎么办”,既是新时代十年小剧场戏剧发展面临的挑战,也是具有中国特色的小剧场戏剧发展之路需要不断研究的课题。

中国的小剧场戏剧在诞生之初便承担着挽救危机中的戏剧与革新戏剧观念的双重使命,前者让中国的小剧场戏剧带有“救亡”的实用性,后者则让其在进行现代剧场的实践中肩负着实验性的重任。实用与实验也成为新时期小剧场戏剧无法抹去的鲜明烙印,尤其是“而立之年”前的小剧场戏剧发展,就一直在这两端之间游移,“原本应该较为纯粹的艺术实验场时时变做大众狂欢的物质消费场,小剧场的先锋性实验性也总是向实用功能发生大幅度的倾斜”。这种游移又矛盾的状态,“为小剧场提供了某种生长的活力,使其危机与生机交错并存”,但同时,也反映出中国的小剧场戏剧始终就没有形成自己独立、自由的成长品格,没有真正成为“创造高度戏剧文明的园地”。

从“三十而立”到“四十不惑”,新时代的小剧场戏剧有了更多政策和资金的扶持,有了更为多元的剧场空间可供演出,也有了日渐成熟的演出运营传播机制,这些创作生态方面的改变为小剧场戏剧的创作提供了难得的机遇,也为实用与实验之间矛盾对立关系的解决预留了更多回旋的余地。尽管从作品数量上看,这十年并没有耀眼的数字、可见的规模,甚至还经历了疫情时期的演出低潮,但是从那些持续的创作中,从不断加入的年轻的新生力量中,我们依旧可以感受到,小剧场戏剧在努力地前行,积极地感应着时代,勇敢地表达自我,不断创造着新的可能,这些都让新时代的小剧场戏剧呈现出了全新的面貌和特点。

从宏观层面看,新时代小剧场戏剧发展受到了国家和各地相关主管部门的高度重视。除了原文化部主办的两次国家层级的展演外,北京、上海、南京等多地都把小剧场戏剧作为重要的扶持对象,通过展演、基金申报、资金补贴、作品孵化、人才培训等多种形式鼓励小剧场戏剧的发展。如北京市文化局出台了《北京市舞台艺术创作生产奖励扶持专项资金管理办法》,上海市委宣传部、上海市文广影视局等11个部门联合出台了《关于促进上海演艺产业发展的实施办法》,江苏省委宣传部与江苏省文化和旅游厅印发了《关于推进小剧场建设的指导意见》等,都以政策保障和专项管理的方式将小剧场戏剧纳入到演艺产业发展的全格局、全链条之中,加速演艺新空间的改造与布局,健全相关演艺和服务体系,以小剧场孕育、培植体现各地文化特色的戏剧生态。

具体到实践层面,新时代小剧场戏剧的创作与实践在多元共生的基础上,既体现出鲜明的阶段性,也孕育了新样态、拓展了新可能。第一,现实题材成为小剧场戏剧创作较为集中的领域,特别是反映时代变迁、百姓生活和当代人情感的作品,呼应了新时代对现实题材创作的倡导与鼓励,也进一步拉近了小剧场创作与当下生活的距离。

第二,相较于大剧场的原创、改编热,小剧场为中外经典、优秀剧目的传播推介与创新演绎提供了艺术的阵地,在展现中外戏剧精粹与最新成果、提升戏剧审美和接受品格、彰显戏剧艺术价值与特质、促成戏剧观念的进一步多元等方面,发挥了不可替代的空间优势。以北京人艺和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为例,前者上演了《丁西林民国喜剧三则》等中国现代戏剧经典作品,也演出了《家丑外扬》《她弥留之际》《结婚进行曲》《老式喜剧》《天边外》《朱丽小姐》《我可怜的马拉特》《长椅》等一批国外经典戏剧作品,实现了小剧场里戏剧经典、戏剧文化的推广与普及;后者推出了以当代西方作品为主的“后浪•小剧场新运动”,上演了《杀戮之神》《禁闭》《12个人》《这个男人来自地球》《4:48精神崩溃》《怀疑》《黑鸟》《天窗》《每一件美妙的小事》《钉耙骑士》等数量众多、兼顾实验性与商业性,且与当代国外戏剧创作同步的作品,既拓展了小剧场透析人性与心灵的深度与广度,丰富了小剧场戏剧的演出样态,又探索出具有鲜明上海特色的小剧场发展新模式。

话剧《丁西林民国喜剧三则》(来源:“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微信公号

第三,立足戏剧艺术的可持续发展,借助多样化、多类型的专业扶持、展演平台,实现剧目与人才的共生长,积极培育中国小剧场戏剧的新生力量。如北京的培源•青年戏剧人才培养及剧目孵化平台、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青年戏剧编导作品展示平台、鼓楼西剧场的“青年原创作品扶持计划”“1+1青年导演戏剧制造计划”,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新文本孵化”平台、乌镇戏剧节的“青年竞演”等,都在小剧场的创新空间里,为青年戏剧人的成长,为有思想、有个性、有品质的小剧场作品孵化提供了支撑、创造了机会。

第四,涌现了一批形成文化品牌并赢得较好艺术口碑的小剧场演出新平台、新团体。北京的鼓楼西剧场、繁星戏剧村、大华城市表演艺术中心等演出新空间,以及哲腾文化、黄盈工作室、新青年剧团、话剧九人、树新风剧团等民营戏剧团队,上海的椎•剧场、橙剧场•可当代艺术中心、上剧场、一台好戏等民营创作和演出团队等,都是这十年里有代表性的戏剧创演机构。其中,尤为值得关注的是以北京鼓楼西为代表的兼具剧目生产、演出、制作、普及等多功能于一体的民营机构的出现,从剧目生产的丰富性、艺术风格的多样性、创新实验的包容度、受众群体的年轻化、品牌定位的差异化等不同角度,助力新时代小剧场戏剧实验、探索品格的坚守与小剧场戏剧生态的培育,进一步彰显了小剧场地标的文化与商业价值。

第五,在演出样态上,文旅融合、“小剧场+”的趋势明显,小剧场正由单一的物理演剧空间,变成一个集体验式、沉浸式、参与感等于一身的复合体式的文化消费新空间。比如上海以亚洲大厦等为代表的商业楼宇打造的“演艺新空间”,不仅带动了小剧场演出和消费的新模式,也让剧场成为文旅打卡新地标,助推了周边相关住宿、餐饮行业的红火。其中,由一台好戏公司制作的《阿波罗尼亚》《桑塔露琪亚》等音乐剧和《你好,我找Smith》《大象之歌》等话剧,立足环境式演出新样式,在近距离互动式、场景式、沉浸式的观演形式中,增强演出消费的新鲜感、体验感、娱乐感;建立以观众为中心的卡司组合演出和以“粉丝经济”为基础的盈利新模式,在多媒介的跨界融合中,满足年轻一代的个性化消费和都市文艺新生活的追求。这种依托商业综合体、办公楼宇、旅游景点等发展起来的小剧场新空间,由上海迅速扩展到了北京、南京、西安、成都等多个城市,并吸引了包括开心麻花等在内的众多演出机构的参与和投资,显示出较为活跃的上升态势。


话剧《大象之歌》(来源:“一台好戏Focustage”微信公号

尽管新时代十年小剧场的创作与整个戏剧生态发生了诸多新的变化,但是进入新发展阶段的小剧场也遭遇了新的问题与挑战。从2015年开始,一些长期从事小剧场戏剧创作的业内人,感受到了越来越强烈的生存压力和市场焦虑。有人就感喟,“有些小剧场演出票房最惨的时候上座率只有一成”,“最近一年,小剧场市场都不太好,时至年底这种窘况反而更加严重了”;有人则提出这是小剧场发展的必经阶段,“现在就是去泡沫化的阶段,泡沫慢慢散去,留下的都是专业做戏的人”。然而,无论如何,小剧场确实遭遇了引导、调整之后的第一次严寒侵袭,这种侵袭在2016年的演出市场数据中得到了印证。“2016年中国小剧场话剧共演出7143场,占比为60.8%,比2015年下降17.5%。票房收入1.64亿元,较2015年下降23.3%。观众人数160.4万人次,同比减少53.6万人。”对此,有分析认为,“主要原因是中国原创话剧严重受挫,2016年的新创话剧由2015年的375台骤降至不足200台,素有‘戏剧孵化器’之称的小剧场市场严重受挫”。但这也仅仅只是创作层面上的变化,作为庞大的文化演出生态的组成部分,小剧场戏剧发展面临的问题实际上与近些年整个演出生态发生的变化是紧密相关的。

从2015年左右开始,演出市场的重心逐渐向大剧场、大剧目倾斜,大制作改编剧、IP剧、音乐剧的兴起,造成了演出市场竞争日趋激烈,资金跟着流量走、创作围绕IP转,小剧场不再受到投资商的热捧与关照;与此同时,从小剧场成长起来的创作者、导演要么进入体制内,实现了社会身份的转换,要么纷纷进军大剧场、大IP剧目,要么参与到各地主题创作、艺术基金剧目创作的潮流中,投入小剧场创作的激情与热情锐减;更为年轻的一代突出了个人化的独特表达和对社会、历史、身份等的独立判断,延续着小剧场戏剧的特质与精神,但不少作品是为参加某些戏剧节而量身定制的,戏剧节上短暂亮相后就销声匿迹,缺少后续的演出与推广;此外,北京、上海等地剧场租金和演出成本的增加,也无形中给从事小剧场戏剧创作的团体和个人带来了压力,而三年的疫情,又加重了小剧场从业者和剧场资金和运营上的困难,再加之优质原创剧目跟不上,内容供给无法满足演出的需求,凡此种种,都对小剧场发展特别是民营剧团小剧场戏剧创作、演出带来了不小的挑战。

理想、成熟、可持续的戏剧生态格局,理应是主流戏剧、商业戏剧、民间戏剧、实验戏剧等的多元共存、竞相绽放,这其中,小剧场戏剧以其特殊的空间构成、敏锐的思想表达、天然的探索品格、无限的创新可能,在推动艺术观念的革新、艺术实践的丰赡,打通不同戏剧题材类型之间的无形壁垒等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新时代的小剧场戏剧,一方面需要巩固好自身既有的品格,另一方面也要在新的媒介、新的受众不断发生变化的新的演艺环境中,主动应变、善于求变,从创作的观念、立意、剧本等核心环节协调好实验与实用的关系,真正让小剧场戏剧成为戏剧美学创新、人才孵化的动力源。在此,笔者有三点建议。

一是在小剧场优势的发挥上,要实现思想和方法的“提质升级”。近十年,小剧场的发展衍生出了不同的时尚品种、催生了各种新的观剧体验,这些依托小空间展开的想象性的创造和形式上的调整,较之以往更加地注重观演关系中观众的消费和欣赏需求。但这种形式和审美趣味上的变化,更多还是以流行文化的方式迎合着部分群体的市场所需、消费所需,以精致的包装延续着小剧场的实用功能,思想观念方面的输出、表现方式有新意或有所超越的东西有限。“在当下的创作环境、意识走向中,小剧场戏剧要想求发展、求创造,首先要在思想上求新,要有新的思想注入,新的剧本创作方法和新的二次解读。”面对新的文化语境和受众精神层面的更高需求,未来的小剧场戏剧不能仅仅满足于打造城市新的生活方式、成为文旅融合下新的消费场所,还要深耕剧本、深植人性,向着生活、人性的深处掘进,更尊重小剧场创作的艺术规律,从文学性、实验性的坚守和实践上凸显小剧场的价值与意义。

二是以优质的内容打开更大的市场和文化格局。十年来,在国有和民营机构的共同努力下,小剧场戏剧的整体质量有了较大改观,但是形成话题效应或者较高口碑的作品却是屈指可数的,尤其是优秀的本土原创小剧场戏剧作品,更是当下戏剧演出市场的稀缺。无论是北京人艺、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等国有院团,还是北京鼓楼西、北京大华城市表演艺术中心、一台好戏等民营机构,小剧场里演出数量最多的还是西方经典、西方当代剧目等。演绎西方剧目无疑能够发挥小剧场戏剧中外戏剧文化交流纽带的特殊作用,为话剧培养更多成熟的观众,提升小剧场戏剧的思想蕴涵和人文关怀。但是本土优质剧目的长期缺失,却也从基础方面制约着小剧场戏剧的长远发展,影响着艺术自信的确立。激活、提升本土的剧本创造力,离不开人才的培养。这里既包括编剧、导演、表演等人才,也包括制作人、策划人、评论者等人才,他们都是保证优质内容呈现的重要组成部分。小剧场戏剧的长远发展,需要他们更为专业化的表达和用心的呈现。

三是调动民间创作的潜力,培养小剧场戏剧新势力。民间是小剧场戏剧最为广袤、最为丰厚、也是最为天然的成长沃土,它为怀揣戏剧梦想、施展戏剧才华的人提供了自由、平等、开放的实践空间,更为戏剧理念、艺术表达的创新赋予了无限的可能。同时,小剧场创造力与生产力的激活也是构建良性、有序、完整的戏剧生态的重要环节,有助于推动民间戏剧创作力量,特别是民营戏剧团体的生长与壮大,为中国戏剧可持续发展打好坚实的民间基础。由此建议,各地在扶持小剧场戏剧创作的过程中,对民营机构制定更为灵活的鼓励和扶植政策,让更多青年戏剧人在小剧场的广阔平台上贡献智慧和才情;要格外重视大学生戏剧、校园戏剧氛围的培育,让校园里热爱戏剧的青年学子有越来越多展示自己作品的舞台;要避免创作资源过度向熟人、圈子倾斜,跳出戏剧发展的“内循环”,多关注新人新作,多包容不同的艺术表达和不成熟的实践形式,让小剧场戏剧真正成为兼容并包、海纳百川、站立在戏剧发展潮头的文化力量。

如今,“四十不惑”的中国小剧场戏剧在见证、经历了新时期话剧发展的一系列危机、振兴、阵痛、徘徊后,有了更多的沉稳、理性与冷静,也在充满变局的时代大潮中,蹚出了一条充满冒险、创新、诱惑的新路。以新时代十年为新的起点,希望小剧场戏剧的创新精神、创造活力能给未来的中国戏剧不断带来新的惊喜与可能,能够让观众通过戏剧感受到时代最鲜活的气息、心灵最真实的表达,正如曹禺先生所希望的:“要让观众心甘情愿地掏钱买票走进剧场来,但是,又必须让观众从中得到启迪,得到艺术享受。因此,我希望小剧场戏剧,一定要坚持高水平的演出,要拿出好剧本来,这样才能真正赢得观众。”


作者:徐健 单位:文艺报社新闻部

《中国文艺评论》2023年第7期(总第94期)

责任编辑:王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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