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桐城文脉 展皖籍风采
——评《学而书系·皖籍评论家辑》
文学评论丛书《学而书系·皖籍评论家辑》(简称“书系”),近日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书系第一次集中展示了皖籍评论家的整体风貌和风采,其中收录了活跃在国内评论界并具有较大影响力的八位皖籍批评家——何向阳、刘琼、潘凯雄、郜元宝、王彬彬、洪治纲、刘大先、杨庆祥的评论新作。这不仅是皖籍评论家的集体亮相,也是当下中国文学评论整体形象的一部分。
安徽有悠久的历史文化,特别是近代的“桐城派”,方苞、姚鼐、刘大櫆“桐城三祖”的文章传统影响至今。他们的“三省弟子四书院,无悔一轮同城月”的胸襟和豪迈,今天读来仍有气象万千之感。他们的人格成就和思想、学术成就,已经成为我们现代传统的一部分,并在当代仍有强烈的历史回响。皖籍评论家自幼就沐浴着这样的文化传统,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和熏陶。因此,地域文化的薪火相传,就是这一文化的魅力和力量。该书两位主编何向阳、刘琼在总序中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历史文化源远流长的安徽,自古就显现出它深邃的传统魂魄之美,而近代以来的兼收并蓄与现当代的开放包容,更使生活于其中和保有故乡记忆的人获得了特别的思想馈赠。文化土壤深厚之地,向来文章之风盛行。历代名家先辈已为我们留下震古烁今的作品,而这一代人的奋笔疾书,也旨在为后人提供难得的精神养分。这种书写的传承,是文化薪火得以世代燃烧的深层原因。”
书系有一个关键词:“学而”,来自《论语》第一篇,“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里的“朋”,是志同道合者来相互讨论、交流学问。因此取名“学而”。这一命名方式,从一个方面表达了这套书系编者的志向和愿望。
书系中的八位皖籍评论家,受共同的地域文脉的影响,具有相似的学院背景,但同时,作为具体的研究者,他们也拥有各自的主体性和个人风格。潘凯雄是书系唯一的“50后”。用所谓“代际”表达评论家的分野并不准确,有时为了讨论问题的便利,大家只好约定俗成。在20世纪80年代,他和贺绍俊联名发表文章,曾被誉为那个时代的“双打冠军”。当时,他的文学评论文章几乎遍地开花,奠定了他在文学批评领域的地位。他曾出版过两本文学评论集:《坦率》和《直言》。这个命名表达了潘凯雄对理想的文学批评的一种追求和实践,因此,这一命名就不能仅仅看作是一种修辞行为,而是隐含了他的态度。包括此次书系中的《不辍集》在内,他的文章大多不是长篇而是短制。文章不长,但敏锐及时,堪称当下文学评论“快速反映”的代表。这一点使他和学院评论家有了区别,他的文体文风独具一格。他的“坦率”和“直言”,构成了当下文学批评的一个景观。
王彬彬、洪治纲、郜元宝、何向阳,是“60后”评论家。“60后”和“50后”有着相似的成长环境,他们整体的文学观念没有太大的差异。因此,他们的文学评论观念也大体相似。
书系中的《成为好作家的条件》,是王彬彬新近文学评论的结集。他是现当代文学研究的学者和评论家。他曾说:“一个从事文学评论的人,应该尽可能地说点真话,尽可能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光是吹吹捧捧,‘啃招牌边’实在无聊。”这可以看作是他文学评论的宣言。重要的是,王彬彬一直在践行他的宣言。他在《钟山》杂志开的专栏“栏杆拍遍”,获得了广泛好评,而且获得了《钟山》首届文学奖。更难能可贵的是,王彬彬有着深刻的自我批评意识,甚至对于被称为“文学批评家”,他感到羞愧,“觉得自己实在不配”。足见其与众不同。
何向阳现在有多重身份,她是文学评论家,更是诗人和散文家。作为文学评论家,她在1996年出版的《朝圣的故事或在路上》,就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和好评,此后在《青年文学》2000年第5期上发表的《12个:1998年的孩子》,获得了第二届鲁迅文学奖。她成名较早,但评论文章没有锋利的言辞和咄咄逼人的气势,一如她的个人形象,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正如她在书系里的《景观与人物》一书中所表达的,文学是人格的投影,文学评论和研究同样是人格的投影。对人格的自我要求,首先就是真实诚恳。这也是作者20世纪90年代就开始研究的问题,或者说,她从进入文学研究和评论开始,就确立了正确的文学价值观,并一直贯穿始终。
书系中的《中国当代女性文学散论》,不是研究女性文学的专著,甚至也不是专门研究女性作家创作的评论集。作者郜元宝意在表达:“一个‘女性意识’不甚强烈、在文学研究上几乎奉行‘男女无差别论’的‘素人’,是怎样偶尔也写过一点女作家评论的。”我觉得更值得关注的,是在学院论文大行其道的时代,郜元宝文本意识的自觉。他写的不是论文,而是文章,他是在不动声色、润物无声中实现他的评论诉求的。他不是那种寻章摘句、引文注释无可挑剔但实际又“无甚高论”的学院派,他的学院派主要表现在“通”上。这个“通”,是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通。郜元宝的学问无疑是一流的。他的文章信马由缰、通畅无碍,自信且自由,这盖缘于他学问上的“通”,“通”才有自由和从容,“通”才是真功夫。
刘琼也是两副笔墨的好身手,既擅长散文写作,也长于文学评论。她曾出版散文集《徽州道上》,内容都与徽州或周边文化有关,可见她对徽州文化的热爱。书系中,她的《偏见与趣味》一书,敢于承认个人评论的“偏见”性,这就是一种理论的自觉。这种自觉也帮助她确认了个人的“趣味”——不喜欢“理论空转”而重视文本细读。她之所以能够言之有物,就在于她有这种理论的自觉。
刘大先堪称这代评论家的翘楚,他也在从事文学研究和评论的同时从事创作。在书系的《蔷薇星火》中,可以看到他不同的学术背景和评论风格。他的评论不仅丰富多彩,而且游刃有余、气象万千,地方性知识、少数民族文化知识和人类学知识,在他的评论中水乳交融。
洪治纲在做文学研究和评论的同时,主要研究作家余华,曾出版过《余华评传》。书系中的《余华小说论》一书,有余华小说的综论,但更多的是对余华具体小说的文本分析,显示了其作为余华研究专家特有的眼光和对余华的全面了解。
作为书系中收录的唯一的80后评论家,多年来,年轻的杨庆祥坚持深入到中国文学的历史和当代文学的现场,以新一代文学研究者和评论家的崭新风貌进入文学研究和评论领域。书系中的《在大历史中建构文学史》一书,既有对百年文学史的宏观研究,也有对当代文学现场的适时介入。年轻一代评论家有这样的宏阔视野和文本分析能力,令人欣慰。
以皖籍评论家命名这一书系,不是旨在竖起一面旗帜用以自我标榜,而是试图实现以皖籍“地方性”与其他地域评论家进行对话的诉求。文学评论的本质属性就是对话关系,这是保有文学创作和文学评论多样性的前提。我想,这也正是书系出版的价值所在。
(作者:孟繁华,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顾问,沈阳师范大学特聘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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