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执行法官艰辛有力的脚步

——从《执行法官》看法治题材剧的细化与出新

持续热播的电视剧《执行法官》刚刚落幕，随着主人公齐麟在执行局半年的轮岗到期，他面临重回刑庭还是留在执行局的重要选择，最终如庭长楚云和执行局年轻同事们所愿，齐麟选择留下；这一笔也和剧中这群看似普通又不普通的法官人物群像一道留在了观众心里。同时，最初那一个个看似热闹混乱的执行案件随着情节的展开、走向高潮，逐渐清晰贯通起来；剧情虽然结束了，但执行法官的艰辛付出、责任使命及其深厚的人格魅力，已然感染了亿万观众。

在法治题材剧的细化表达中凸显执行法官的原则与温度。近年来呈现人民法院办案、弘扬法治精神的作品出现了多部，在艺术表达上不断成熟、细化深化。继前几年《阳光下的法庭》对环保案件的呈现与环保理念表达，今年的《江河之上》全面聚焦新环境保护法修订施行十周年的时代发展。这种细化深化还表现在电视剧创作针对法院办案阶段与程序的内容聚焦，如《执行法官》所呈现的，已经发生法律效力的判决和裁定，如果不能得到执行，百姓的利益就无法真正得到保护，公平正义、法律尊严也就形同虚设。执行乃至强制执行正是让人民法院的判决裁定落到实处、法律发挥相应效力的关键阶段与保障，执行法官的责任之大、任务之艰由此可见。

《执行法官》的题材定位鲜明体现了涉案题材剧细分细化的发展趋势，即从纵跨公检法司安、律政的涉案题材剧，到表现人民法院法官审判的法治题材剧，再到聚焦执行法院判决的执行法官们的故事，正是国产涉案题材剧不断发展成熟的重要表征。

现实生活中，与法院判决难相比，执行更难。《执行法官》中，齐麟、楚云和执行局的年轻同事们马不停蹄、穿梭奔忙于一个个案件的执行中，每个案件都不轻松，甚至危机四伏。从开篇的方强借款房屋抵押执行案，主人公齐麟的姑妈本是位和善守法公民，却也因事发突然、全无心理准备而无法接受自家房屋被强制收走而大闹现场，最终被带回法院短暂拘押；其后的李仁欠款不还案，被执行人或以自杀相威胁或顽固抵抗执行法官例行检查，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其他如刘泽光车祸藏匿肇事汽车案、李桂芝霸床案、黄驰欠款案……观众跟随执行法官的脚步，可谓看尽人间百态与社会众生相。执行法官面对形形色色的被执行人与申请人，耐心细致、一点点攻坚，让申请人和被执行人最终达到和解与彼此谅解，传达执行法官的原则与温度，既合法治规范，又彰显了司法的温情。

即使对被执行人，《执行法官》也没有对人物身上的弱点无限放大，而是恰当呈现事理的复杂、人性的多面性，如状告父亲的张睿、减肥不成功而状告训练教练钟晴的王有志，以及霸着医院病床不走的李桂芝等。而在面对老赖、欺诈、故意隐藏转移财产甚至被执行人铤而走险时，齐麟、楚云等执行法官们则更有其凌厉霹雳手段，以震慑被执行人、让法官判决得到执行。

由此，作品对执行、强制执行的难易程度的把握参差错落，连带着情节的戏剧性、激烈感也起伏跌宕。在此，《执行法官》的可贵之处在于，它没有一味地追求强情节叙事，而是强调执行法官工作的规范性与人性温度。同时，在影像呈现上也没有过度渲染执行过程的奇观化，没有过多展现飙车、追杀等视觉冲击力，从而使作品真实可信，对张弛徐疾的表达节制合度，体现了创作者对现实主义精神与美学原则的坚守。

自然真实的叙事结构：从“珠显串隐”到“珠串合流”。法治题材剧、律政剧以及医疗题材剧集中，案件与病例常常是情节结构的基础。其中，“串”为情节主线索，“珠”则是主线索上的一个个支线案件。《执行法官》同样采用珠串式结构，但“珠”与“串”的逻辑关联却颇有讲究，情节设置更为贴近执行法官的工作生活日常，也更为自然真实。观众最初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珠串之间的关联而沉浸在一个个执行案件中，这是所谓“珠显串隐”的阶段。随着剧情的展开，“珠”与“串”的联系似乎越来越大，及至全剧高潮第38集左右，“珠”案与主线“串”案则完成了“珠串合流”，集中呈现在黄耀宗暴力抗法拒不腾退一案的执行激化、齐麟深入险境与邵军牺牲。而观众此时也与主人公一样恍然大悟，原来从一开始的永康健身器材厂欠薪案到其后的赛车手黄驰欠款案、网红郑知夏的拆迁腾退案以及黄耀宗暴力抗法拒不腾退案都和青港市的大项目——晨光广场的开发、昌盛村的拆迁密切关联，背后则隐藏着多位利益利害关联人。同时，执行之艰难、执行法官为维护公平正义和百姓利益的崇高法治精神，也以一种平实素朴的方式表现尽出，让观众为之深深感动。

除了结构的精巧设置，该剧在细节把握上也颇见匠心。如李仁欠款不还案中，齐麟在推算马棚面积，助理闫安阳作为技术高手、运用锚点坐标标定法迅速推导出马棚面积，也为齐麟发现马棚藏匿马驹的秘密提供了重要线索。再如刘泽光车祸案中，肇事的白色玛莎拉蒂汽车已被销毁，查询的线索似已被切断，但执行法官凭借对套牌汽车的经验、最终发现了端倪而让案件水落石出；其父刘川对不成器的儿子刘泽光最初态度决绝，及至齐麟耐心劝慰后态度发生了根本转变，清晰呈现出执行法官的睿智练达与工作温度，情节也产生了柳暗花明的回转之美。

男女主双强的人物定位与生动多样的群像塑造。男女主双强的人物定位是目前行业剧、职场剧中流行的设置模式，也是女性意识高涨、创作群体女性比例较高的荧屏投射，代表了当下“她声音”“她力量”的时代主潮，日渐颠覆了一度流行的男强女弱、“霸总”到处走的人物关系。当然，男女主都强的人物塑造也存在相当难度，有可能越希望两个都强，却变为事实上的两个都弱。该剧在这方面把握的力道颇为合宜适度：齐麟最初出外勤执行时，虽然机智果断，但某些行为却有违规之嫌。此时楚云的强制要求对他其实是一种重要磨砺。其后，齐麟的睿智、勇敢兼及人情味等优长日渐显露，也更加自然顺畅；而女主楚云同样敢作敢当、气场强大，当然最初男女主欢喜冤家的桥段中，女演员的表演个别处略显生硬，也有些不足。两人从带有偏见、彼此对峙到相互欣赏、理解与契合的转变过程总体而言曲折而自然，也使剧尾楚云坚定地与齐麟共同实名举报法院领导的行为有着充分的合理性。此时二人已成为并肩战斗、肝胆相照的战友与知己，虽然不乏个人情感因素，也带给观众更多的敬服与感动。

该剧的配角大多是演技派戏骨，如饰演姑妈姑父的萨日娜、赵君将一对敦厚善良的老夫妇对侄子深厚的情感演绎得细腻而温柔。剧中姑父既担心侄子受委屈、又不敢打扰侄子锻炼以宣泄愤懑，端着杯子告诉老伴儿，“都67分钟了”，一个脱口而出的精准时间将姑父的满心牵挂与担忧渲染得淋漓尽致；而姑妈齐润玉对楚云从最初的反感到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也在令人忍俊不禁的对白中尽显其善良与对晚辈无保留的爱。

而饰演执行局周磊局长的老演员房子斌对齐麟掩饰不住的欣赏、惜才，对楚云和执行局年轻人的关心爱护、但又不能宽纵部下的神情总是表达得细腻精准，将法院领导爱护部下、宽容大度的姿态表现得恰到好处。其他如邵军、叶轩、安阳、田佳、欧阳璐璐及天益等法警、执行法官等人物群像，也都突破了群像工具人模式，建构起活泼可爱的群像人物形象，显示了创作者塑造人物、建构人物关系的深厚功力。

（作者：戴清，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第二届视听艺术委员会秘书长，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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