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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网络语言20年:从小众走向大众和分众

2019-04-09 阅读: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汪磊 收藏

  编者按

  伴随互联网的高速发展,网络语言应运而生,从此开启了从“舶来品”到“本土化”、从虚拟空间到现实生活的发展历程。如今,许多形象生动、幽默有趣的网络语言深入了人们的日常语言生活,“给力”“点赞”等更是走进了传统主流媒体的话语体系。显然,网络语言已然从小众走向了大众。本期我们特邀三位学者撰文探究网络语言的发展路径、生成机制与社会影响,期待您关注。

 

  纵观世界科技发展史,互联网无疑是20世纪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它不仅改变了并仍在改变着我们的生活方式、生存方式乃至认知方式,同时对我们的语言也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而今对我们来说,网络语言不再是一个陌生的名词,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词语以各种形式、从各种平台汇聚到我们的屏幕上,再从我们的指端、口中飞出,这已经成为我们当下生活的一道独特风景线:你见,或者不见,它就在那里,大浪淘沙;你爱,或者不爱,它就在那里,层出不穷。

 

 

  1.网络语言从何处来

  AcrosstheGreatWallwecanreacheverycornerintheworld。(越过长城,走向世界。)这是1987年9月20日从北京发往海外的一封看似普通的邮件,但它不仅预示着中国互联网时代的大幕正徐徐拉开,而且从一开始也注定了互联网语言传播的科技属性和外来多元的文化属性。

  网络语言,顾名思义,就是伴随互联网应用与普及而新兴的一种语言现象,是现实语言的网络变体。作为高科技产物,网络语言以键盘输入、屏幕阅读诉诸视觉的书面化传播,改变了人类自诞生之时起口耳相传的语言传播方式,以及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产生并延续至今的“白纸黑字”语言书写方式;同时,互联网的科技属性也决定了网络语言最初只是一种小众的语言现象,是那些经常使用计算机的人彼此之间交流的话语形式。

  例如,第一个网络表情符号:-)就诞生于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计算机科学教授斯科特·法尔曼的键盘之上。这个在1982年9月19日问世的“送给世界的小礼物”是基于专业人员熟知的ASCII(美国信息交换标准代码)码,最初定义为“发言者是在开玩笑”。被誉为第一部畅销华文网络小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的作者、网名痞子蔡的蔡智恒,1998年上传他的作品时则是台湾成功大学水利工程博士。

  1994年,我国实现与因特网(Internet)的全功能连接,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推出我国第一套网页,国家智能计算机研究开发中心开通大陆第一个BBS站,1997年11月我国首次发布《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上网计算机29.9万台,上网用户数62万;计算机、科研、教育三大领域上网人数占比超过40%。

  因此,当上网必备的Modem(调制解调器),被网友谐称为“猫”;痞子蔡让更多人熟悉并且乐此不疲地使用“恐龙、青蛙、见光死、当机”等网络语言,以及“:)、:(”等表情符上网冲浪时,以“陌生化”“非主流”的面孔渐次出现在公众面前的网络语言,曾一度被看作是“黑话”,认为它破坏了汉语的纯洁,“会给汉语规范带来极大的破坏”,并呼吁“不要为后人留下恶约”。

  然而,语言自有其发展的轨迹和规律,网络语言丝毫没有减弱其扑面而来的势头。随着我国互联网事业的高速发展,2008年末普及率达到22.6%,超过全球平均水平;网民规模达到2.98亿,十年的时间就增长了近480倍,可以说,其用户的增长速度是此前任何一种媒体都难以与之比肩的。特别是随着智能终端和移动互联的进一步普及,仅仅几年之后,到2014年6月,互联网普及率就接近50%,手机使用率也达到83.4%,首次超越传统PC成为第一大上网终端,我国也全面迎来自媒体时代。这也使原本具有交互性、开放性特征的网络平台,更加平民化、主动化和大众化,网络语言也如“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成为大众的、全民的话语。

 

  2.网络语言众生相

  近些年来,每逢岁末年初的各类网络流行语评选,以及始于2006年并持续至今的“汉语盘点”活动,逐渐成为网络时代新的“语言年俗”,这让更多人领略到了异彩纷呈的网络语言,认识、接纳并乐于使用网络语言。

  1997年,国内最早介绍《网络文化中的新语言》中,只罗列了37个网络语言,如:B4、BTW、CU、IC、OIC、U、Ur等,“基本源自英文的缩写,有些是从电报惯用的简语发展而来”,网络语言外来文化的特征不言而喻。经过20年的发展演变,如今的网络语言在“本土化”过程中,既完美地体现了汉语文兼收并蓄的包容性,也充分激发了中国网民的语言智慧与无限创造力,网络业已成为各种新的表达方式的孵化器、试验场和集散地。

  就语言形式来讲,网络语言既有单纯的汉字、字母和数字类型,如“偶、版主、给力、高富帅、喜大普奔、mm、bs、gf、haha、555、886、7456、5201314”等,也有汉字与字母、汉字与数字、字母与数字等多种语码混合类型,如“8错、me2、+U、hold住、打call”等;曾经为年轻人热捧的火星文则将这种语码混合发挥到极致,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皆可为我所用,“尽入吾彀中”。

  就语言单位而言,网络语言也已从早期的词语层面,诸如以上各例,扩展到短语、小句,如“神马都是浮云,元芳你怎么看,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等;并进一步延伸到语篇,产生了形式各异的网络流行体,如“梨花体、蓝精灵体、丹丹体、扫地老太体、高铁体、舌尖体”等,因其经常是通过微博来传播,也被称作“微博体”,其中以“淘宝体”最为著名,并衍生出外交部、录取通知、警察、交通宣传等各式淘宝体,其话语形式也随着全民网购一起走进大众的语言生活。

  就符号类型来说,网络传播的非即时、非现场性,造成言语交际情态的缺失,这促使人们不断寻求各种表达方式来补偿,于是非语言文字符号的网络表情符应运而生,并从单个表情向系列表情、表情包发展,如较早来自日本的颜文字(⊙_⊙),Emoji(绘文字)表情等;再由平台系统自带的表情到网民自创的表情、表情包,如QQ表情、UC表情、兔斯基表情、熊猫表情等;由单纯的表情符到文字、标点与表情复合的多模态表情,更由静态、图画表情到动态、真人表情包并行并用,如网民喜见乐用的姚明脸、花泽香菜、金馆长的“亚洲表情三巨头”、各种黑人小伙表情,等等。图文表情已成为网络传播不可或缺的情态手段,甚至成为斗图的制胜法宝。

  语言和非语言符号共同打造了网络语言,而模因是其生成、演化的重要机制,通过模音、模义、模形、模构以及复合模因等形式的复制与传播,进而创造了蔚为大观的网络语言生活。与此同时,网络的虚拟性、电子身份以及把关人缺失,也使网络语言传播过程中泥沙俱下,市井骂詈、污言秽语以网络传播特有的变异形式移位到网上,软硬兼施的语言暴力不绝于屏幕。

 

  3.网络语言向何处去

  互联网的横空出世,使我们同时拥有了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两个空间;而随着网络应用和移动互联的日益普及,网络尤其是作为跨平台通信工具的微信等已然成为我们的基本生活方式。从现实世界到虚拟世界,宛若中国传统文化符号的太极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更由于语言使用主体并无二致,现实语言生活和虚拟语言生活的边界正在被消解,进而整体走向融合、重合,两个世界之间已形成无缝连接的传播回路。

  例如,“厉害了我的哥”最早来自某中学军训,后蹿红成为2016年十大网络用语,进入各种媒体并固化为“厉害了,我的×”的词语模;2018年3月大型纪录电影《厉害了,我的国》在全国上映,再次掀起“厉害了,我的×”的模因高潮,促其完成向庄重、严谨的现实政治话语的华丽转身。

  给力、洪荒之力、点赞、退群等网络语言,在通向官媒的路途上“也是蛮拼的”。

  再如,语文版的七年级《语文》下册,专门收录了《网络表情符号》一文,介绍第一个网络表情符号的诞生过程。这无疑是让教育更好地切合网络时代的语言生活,并使青少年能够正确理解和使用网络语言、网络表情符号。

  与此同时,网络语言依旧会遵循语言传播与发展的自身规律,斗转星移,新陈代谢,受网民年龄、性别、群体等诸因素的影响,网络语言的使用同样会出现分化。2018年微信年度数据报告就揭示,从00后到70后,最爱使用的表情各有不同。随着互联网技术和人工智能的全面推进,网络平台应用更加多样化与个性化,这也带动各种游戏圈、弹幕圈、饭圈(粉丝圈)的出现,“圈语言”的分众化无疑会给圈外的网民带来新的陌生感,如sk(生快,即生日快乐)、271(爱奇艺)、zqsg(真情实感)、酷盖(coolguy,即酷家伙)等等。事实上,这种分众化与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专业词语、行业词语等的形成与使用轨迹极具相似性。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融合与分众,无疑是网络传播和网络语言发展过程中的两个大势。虚拟语言生活即是现实语言生活的镜像与映射,网络语言即是对现实语言的模因;数字化、超文本的信息传播,让图片、动画、音视频等与传统语言文字、数字符号等相辅相成,多模态成为网络语言传播的基本特征。因此,我们应树立多模态的网络语言认知观和规范观,关注新兴传播平台以及自媒体传播的大众化所带来的新的语言应用趋向与影响,科学理性地引导网络语言朝着生态健康、环境友好的方向发展,以营造清朗的网络空间。

 

  (作者:汪磊,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中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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