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寻常诗句,绝非寻常文思”,在话剧《杜甫》中,严武这样评价自己的好友杜甫。
这部话剧是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自28年前排演《李白》引起轰动之后,由著名剧作家郭启宏再次浓墨重彩推出的又一部心血之作。
《杜甫》选取了杜甫临死前的片断,结构与《李白》呼应,但又有不同,《李白》飘逸空灵,《杜甫》沉郁宏阔。该剧从“安史之乱”开始,在杜甫的沧桑、孤独、绝望、痛苦中,用诗人的诗作串起诗史,也串起一部大唐屈沉史。
“诗圣”的诗史
故事的序幕是李白、高适、杜甫三人在商丘梁园北边的单父台上宴游唱和。歌姬依次唱出李白的“美人卷珠帘,深坐颦娥眉”“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高适的“开箧泪沾臆,见君前日书”,三人在酒中打趣,继尔歌姬唱出杜甫的“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众皆言杜甫拔得头筹。这时三人得知“安史之乱”开始了。由此奠定诗史的叙述风格。
那时,杜甫年少,雄心勃勃,欲进长安博取功名。但这份少年梦想被打破,眼见着战乱中妻离子散,饿殍遍地,剧中用严武的嘴说出《三吏》《三别》。杜甫在这些文字中悲苍生之所悲,“新婚本是聚,永相聚,却成了别,生死别。垂老是休是养,却要赴死,又是生死别。最为奇绝,是无家之别”。而杜甫写它,是为谁别?他是和大唐的繁盛作别,和他曾经的青春作别。
用几十首诗串起唐朝历史,这便是“诗圣”留下的诗史。他丝毫不隐藏困顿、疾病、衰老、卑微与穷酸潦倒,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写成了诗,他不再是那时“一览众山小”的青春年少,而成为了“杜陵野老”。他在诗里活,在诗中死,他与诗纠缠,他在诗里创造一个江湖,一个不被时人理解、注定留给后世的江湖。
最后,杜甫的扮演者冯远征倾尽心力说出:“皇天!你为什么莽莽苍苍灵异交互?后土!你为什么浑浑噩噩纳垢藏污?为什么人间世兵戈不断几无净土?为什么激情的诗人被派姓了独孤?为什么一叶扁舟会航进微茫烟水?为什么悲壮的歌诗会飘落幽谷?为什么脸上的浅笑会溶入林梢残阳?为什么飘来心头会是阴霾毒雾?为什么人与人遭际相异,却担待着同样的痛苦?饥餐落英啊渴饮坠露,黯然魂销啊何日昭苏?问我的欢乐在何处?数楹茅舍半床书!问我的挂虑在何处?我仰天长啸,寻觅着精魂的归宿!”这时,那个苦痛无比的诗魂立于北京人艺的艺术殿堂,沉郁雄浑,久久激荡。
二元世界从对立到共生
《李白》上演时,曾有评论家认为郭启宏的作品颇有二元对立的锋芒。那时郭先生正值一个剧作家最好的年华,他对李白的“进不能,退不甘”有着深刻的理解。28年过去了,他身上的二元对立或者说处世锋芒,也许已被时间收敛,更多变成了二元世界的共生。
杜甫曾热衷功名,却又视官场为污浊,这样的矛盾不再止步内生于个体,更是时代的赋予。全剧呈现出时代的纷乱和错失,也涌动着一个诗人的自我意识,这是内心的自由与对时代的思考形成的共生关系。在这种共生中,诗人心甘情愿地承受了愁苦,但这种愁苦并不都是黑暗的,还有一点点的达观在里面,只是身体与心灵无法共翼,直到诗人“老病休”。
这样的叙述中隐藏了其他的二元关系,那便是爱与憎、得与失、从文与从政、理想与现实等,“滚诸溅玉形诸于笔,是宣泄也是洗礼,是炼狱也是飞升”(郭启宏语)。这种共生,让《杜甫》多了沉雄风格。
离乱中的诗精神
杜甫的诗正面人的命运和痛苦。杜甫是失败的,他仕途困顿,病死孤舟,却在多年的颠沛流离中保持着平民视角,“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中华民族千年来屡罹磨难,每当这个时候,人们总是会想起那个忧国忧民的杜陵野老,人们和杜甫隔过千年的光阴同气相求,也从杜诗中汲取精神,那就是在自我的沉痛中见天地见众生,即使抱病也要“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即使贫病交加也要“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诗人可以死,但中国精神不会死。有了诗人留下的这种精神,中国文人和接受中华文化浸润的中国人便有了脊梁,从而生生不息。
克罗齐说过:一切历史都是现时的,没有所谓过去史。这样的杜甫是现时的,这种精神是现时的,这也许就是《杜甫》于这个时代的重大意义。
(作者:王芳,《映像》杂志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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