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经典，观照当下

——谈肢体动漫剧《三个和尚》的守旧与创新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当古朴的半圆形屏风出完字幕，灯光打在舞台中央、四个和尚赫然出现时，观众席中不禁有人发问：“咦，不是三个和尚吗，怎么变成了四个？”笔者也和大多数观众一样，带着这样的疑惑开始看戏。老和尚起身，开始念叨着什么，紧接着屏风一分为二，移至舞台后方两侧，四个演员分别走向舞台四角坐下，随着老和尚的讲述，其他三个和尚逐一登场。此时，众人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 讲的什么故事呢？自然是《三个和尚》。观至此时，开头的违和感消失。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是个老掉牙的套路，三个和尚又是个老掉牙的故事，二者结合起来，虽是旧瓶装旧酒，却不因循守旧，反倒有些新奇好玩。

肢体动漫剧《三个和尚》剧照

　　守旧：以现代审美传承高山仰止的经典

　　创作者以谦逊的姿态思考如何在当下的语境中讲述这个耳熟能详的古老故事，小心翼翼地添加了老和尚一角，努力保持故事不变味不走样。“师父”的存在戏里戏外有两重涵义：一是致敬经典，戏外认经典为师（这个“师”笔者认为是1980年由阿达导演、上海美术制片厂制作的美术片《三个和尚》）；二是以现代审美传承经典，老和尚在戏里给小和尚讲故事，不仅故事讲得好，更重要的是在轻松诙谐的氛围中观照当下，给我们讲述在前行的路上要时时检点自己，才能“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故事原来是“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增加了“师父”后，是老和尚带领小和尚们回忆三个和尚经历的谚语故事，不仅要克服私心,更要回归初心，不单是讽刺，更具有了现实观照。

　　从人物形象的塑造来讲，仍然保持小和尚、胖和尚、瘦和尚的形象不变，服装设计仍然保持小和尚穿红袍、胖和尚穿黄袍、瘦和尚穿蓝袍的三原色不变，表演上保持生动幽默、简洁朴拙、含蓄隽永、灵动活泼的风格不变。三个和尚一小、一胖、一瘦, 分别代表了佛教中的三毒。一毒为嗔，指对喜怒的偏执。小和尚调皮捣蛋，敲木鱼戏弄师父，藏背包和卷轴戏弄师弟，又恐自己进入师门最早、年龄最小保不住大师兄的位置，处处耍威风。二毒为贪，指对欲望的执着。胖和尚贪吃贪喝贪练功，挥汗如雨、端桶豪饮、执着练功。三毒为痴，指对喜好的偏执。瘦和尚痴迷诵经，每日里经文长卷爱不释手。三毒皆因不明事理。而老和尚则代表了专治嗔贪痴的方法——戒定慧。“戒”治疗过分贪心，“定”培养内心的专注，“慧”如实了解真相，不痴迷、不盲从。《三个和尚》在尊重经典原型的基础上，由于老和尚的存在，渗入了佛理，提亮了经典本色，让人在看中顿悟，在笑中受益。

　　从音乐创作方面来讲，美术电影《三个和尚》中的民乐合奏已成经典，中国儿童艺术剧院沿用了电影中的民乐，仍分别用板胡、管子、坠胡去塑造小和尚、胖和尚和瘦和尚，轮流演奏表现三个和尚的分歧和争论。仍用三个木鱼不同音高、不同节奏的敲击分别表现三个和尚的不同个性。由于老和尚的加入，在原来三个木鱼的基础之上又增加了一个木鱼，老和尚始终淡定有序地敲击，和三个和尚形成了节奏上的鲜明反差。此外，还为老和尚配以充满禅意的佛教音乐。于是，寺院深深，木鱼声声，梵音清唱，念佛诵经，声声入耳，丝丝扣心……难怪全剧只有十六个字的台词。需要用语言讲述的，都付诸于舞台行动了，行动无法抵达的，都在音乐里了。

肢体动漫剧《三个和尚》剧照

　　创新：用焕然一新的戏剧结构讲述故事

　　《三个和尚》无论是古老的谚语，还是改编的美术电影、民乐合奏、儿童歌曲，无一不是讲述三个和尚之间因打水展开冲突。故事从头至尾、原原本本地一一展开叙述，这是非常典型的开放式戏剧结构。“从前有座山”的故事的叙事策略也是典型的开放式戏剧结构。然而，当两者叠加在一起，老和尚带着小和尚讲述《三个和尚》的故事时，用“回顾”和“内省”的方式逐步交代剧情发展，这就形成了典型的锁闭式戏剧结构。

　　在看戏的过程中，老和尚在小观众心中，活像身边一位师长，小和尚们种种顽皮的不着边际的荒诞行动，引起小观众的通感和共鸣，剧场时时爆发出欢乐与会心的笑声。原来从头至尾叙述的老故事，由于孩子们烂熟于心，只能在冷静的旁观中受到些许教益。而改编后的《三个和尚》因为老和尚的加入，舞台上多了一位“导演”，小和尚们和观众都在老和尚的引导下，从原本熟悉的老故事中跳脱出来，随着剧情的展开，参与到小和尚们的成长中来，通过体验融入戏剧情境，诱发了良好的剧场效应。由于老和尚的加入，由原来对人性普遍弱点的讽喻上升到了对人生、历史、宇宙的一种哲理性思考。有扬有抑，有鞭挞有开导，表现了不一样的胸襟和气象。

　　锁闭式的戏剧结构增加了原来的故事容量，三个和尚不断回顾前情，推动情节向前发展，集中地展现了三个和尚因挑水产生的矛盾。又利用回顾、突转和发现，让剧情螺旋式发展。当三个和尚相互推诿扯皮，谁也不愿意多担待一些时，师父不发一言，独自取水让小和尚们喝，回来给徒儿们一一盖好被子，再去打水。此时的舞台温馨静默，一股暖流化作无形的力量缓缓凝聚起一盘散沙。紧接着突发大火，师父归来奋不顾身冲进火海去救三个小和尚，当三个和尚在惊慌混沌中发觉不见师父，戏剧动作再度上升，抵达最高潮，三人一起奋力救火救师父。在一系列游戏式的突转和发现中，《三个和尚》用古老的故事套路来讲述古老的传说，这种旧瓶装旧酒的组合，反倒不仅使原来的戏剧结构焕然一新，还超越了原来三个和尚的叙事体量，使有限变无限。

肢体动漫剧《三个和尚》剧照

　　泰戈尔说:“古老的种子，它生命的胚芽蕴藏于内部，只是需要在新时代的土壤里播种。” 中国儿童艺术剧院的肢体动漫剧《三个和尚》就是在新时代的土壤里播种的古老的种子。该剧自2014年首演以来，演出了113场，收获了近5万观众的喜爱，演出足迹遍及五大洲的16个国家24个城市，让充满中华智慧的古老谚语在新时代焕发光芒。当戏剧落幕，欢笑声停止，对经典的改编却让人肃然凝视。它的守旧是现代审美在传承以高山仰止的经典，它的创新是用焕然一新的戏剧结构在讲述，既尊重经典，又观照当下，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经典改编的理想范本。

　　（作者：佳音，原名靳娟娟，河南焦作人，周口师范学院青年教师）

　　中国文艺评论新媒体总编辑：袁正领

　　特约编辑：朱丽华（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

　　附图：美术片《三个和尚》

　　附视频：1980年由阿达导演、上海美术制片厂制作的美术片《三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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