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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淮剧《画的画》:小舞台画出“大世相”(谭静波)

2018-12-13 阅读: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谭静波 收藏

  在不久前举办的第八届黄河戏剧节上,由上海市杨浦区文联出品、上海淮剧团演出的小剧场淮剧《画的画》让人耳目一新。这出戏以一幅古画作引线、作戏核、作爆点,揭示官场腐败、社会乱相,演绎得既时尚,又传统,既轻松活泼,又严肃深沉。使得一幅“画”尽现了人间百态,尽展了生旦净末丑,尽透了人生况味,尽诉了恩怨情仇。

  该剧编剧管燕草虽然年轻,但成果甚多,经验颇丰,《画的画》即显示了她的睿智和老到。这出戏较之于中国传统的“传奇”戏剧,也许它显的并不那么“新”,并不那样“奇”,但相对于近年来戏曲舞台大量反腐戏剧,它却格外不一般。故事讲述得有些荒诞。新皇登基,要寻找一幅散失民间、内中藏有治世玄机的汉代古画《逐鹿中原》,于是,朝野上下闻风而动,乡野民间陡生波澜,引发出了一场寻画找画不择手段、争官买官丑态百出的人间闹剧。这种近乎寓言式的情节编排,几分荒诞,几分奇特,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引人入胜的戏剧效果,比较起那些思想观念、格调沉重的同类题材大戏,更能受到启示和教育。

  《画的画》结构流畅,转折有力,对抗激烈。故事其实是围绕着升官心切的陈海山展开的。他由心怀鬼胎的“寻画”,到惊慌失措的“调画”,由心急火燎的“索画”,到刺刀见红的“逼画”,再到孤注一掷的“献画”,整个过程由发生、进展、高潮到结局,蜿蜒曲折,起伏跌宕,这种写法是传统戏的“立主脑,减头绪”的线性结构,把人物在欲海狂涛里种种争夺厮杀的过程揭示得真切生动,入木三分。

  《画的画》涉及的主题是当下主流社会所关注的问题,表达的是寻常的社会意识,伦理道德,大众情怀。陈海山及兄嫂一家人为了功名吵吵闹闹,争争抢抢,为了利禄生生死死,苦苦乐乐,撕开的是一个家庭的小切口,反映的却是一个大千社会。

  在舞台呈现方面,这出戏的实验性更为显著。其突出的特点是编导对传统戏曲行当的独特化处理。《画的画》一开场,在朦胧幽暗的背景中,五个登场的演员身着一袭白裳素衣,在灯光的烛照下,吟诵着“咿咿呀呀”的腔韵,以生旦净末丑的扮相和身段惊艳亮出了各自的“行当”身份。随着戏剧的进展,这五个“行当”演员,时而对应自己的行当幻化为官场生态、社会众相和其他龙套角色;时而对应行当进入戏中人物——即生、旦扮演大哥、大嫂,丑扮演县官陈海山,末、净扮演李进才和张公公。前一种行当变换是对行当类型化特质的妙用,起到了以少胜多,以简代繁的作用。尤其在几次转折关头,类型化行当人物象征的“官场生态”对功名利禄趋之若鹜的攀附追逐,以及类型化行当象征的“社会众相”对丑陋病态现象的批判和拷问,使戏的意蕴更深广,意象更丰富。后一种直接演绎剧中人物的重头戏,更是对行当性格化特质的生动照应和体现。

  舞台呈现的另一可贵之处是对戏曲“简约”精神的潇洒运用。剧中,五个演员加上一个掌控节奏的打鼓佬,不可为不“简约”。在剧中,生旦净末丑的“一人饰多角”,“跳进跳出”是“简约”,它把曲艺叙述性功能和在叙述中的“装扮”功能运用得自如流畅。在剧中,演员亦可作“检场人”,亦可作“砌末”,如陈海山寻画时末和净即代为橱柜、墙壁等景物符号与人物的表演融为一体,以虚代实,虚实相间,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把戏曲的“写意”功能挥洒得游刃有余。在剧中,坐在舞台中后方打击乐组合中的鼓手,一人承担鼓、锣、铃、镲的打击乐演奏,整个戏的节奏灵魂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剧终后,这位现代“酷范儿”十足的鼓手竟堂而皇之地走到台前,带领大家跳起了街舞,引来了观众唿哨声和掌声。这种为争取青年观众所尝试的艺术上的混搭和杂交,更是小剧场简约精神的极至体现。以上舞台呈现中的几种试验和探索,其本质是曲艺和戏曲与小剧场艺术的巧妙结合。

  《画的画》彰显了淮剧的声腔韵味和表演特色。《画的画》的故事是有张力的故事,有张力就有危机,有危机就有困境和抉择。所以,当陈海山向嫂嫂索画,称不献画就丢官和下岗,于是,旦对丑的厌恶使其产生了心理纠葛,“家族荣辱系宝画,身份贵贱更依仗。左右为难心惆怅,事关家族口难张……”嫂嫂的唱婉转沉稳,韵味纯正,不卑不亢。为了躲避小弟的逼画,哥与嫂被迫天各一方,生与旦又被牵拉出无限相思与担忧,旦唱:“悔不该独自携画离你去,悔不该言听计从把心宽……”生唱:“身陷囹圄关柴房,更鼓声声数悲凉……”这里运用的是淮剧的【小悲调】,哀婉抒情,动人情怀。当利欲熏心的陈海山为了这幅“画”不惜抛弃骨肉亲情,兄与弟之间即产生了一波又一波激烈的交锋与碰撞。生唱:“想当年爹娘早逝愁万丈,我又做爹又做娘。”“谁料今日这般样,贤德忠良尽抛光!”丑唱:“兄长责骂耳边响,且听小弟诉衷肠……我一连三年落了榜,万般愁苦心中藏。假画换得真官封,一心要做状元郎!”生唱:“为当官他耍尽鬼伎俩,为当官他良心喂了狼……二十载梦一场,一片心血付汪洋……”这些唱段用的尽是原汁原味的淮剧老腔,韵味醇厚,情感炽烈,酣畅淋漓,铿锵激越。旋律中有焦虑,有哀怨,有愤懑,有悲凉,兄弟二人在情与理的挣扎、搏杀中展现出了美与丑、善与恶的较量。

  《画的画》不仅显示了淮剧的唱腔音乐的魅力,做功也极为出彩。如找画、调画时的机警敏捷,索画、逼画时的外松内紧,得不到画时的图穷匕首现,得到画时的狂喜、狂妄……其心理过程描摹得活灵活现。特别是当戏剧情势几经跌宕达到高潮后的陡然又一转,这位小县官因画生喜,又因献假画而生悲,他于旋转蹦跳之中将一双水袖上下左右甩、绕、缠、抓,把人物疯癫绝望的情感状态表达得惟妙惟肖、出神入化。

  总体看,小剧场淮剧《画的画》成功了,希望淮剧的青春戏剧能走得更远,走进都市,走近青年。

 

  (作者:谭静波,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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