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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弹”声声唱浦江(郭梅)

2024-12-19 阅读: 来源:《人民日报》 作者:郭梅 收藏

每次到浙江省浦江县,我都会很自然地想起清嘉庆年间文人郑桂东的竹枝词:“送余乌饭乐宽闲,演戏迎神遍市阛。妙舞清歌人不醉,乡风贪看乱弹班。”浦江乱弹是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传统戏曲剧种之一,也是我心目中的浦江“关键词”。它起源于明末清初,繁荣于清中叶以后和民国时期,郑桂东笔下呈现的就是当地人争请戏班看乱弹演出的热闹情景。

浦江乱弹(图片来源:“浦江文旅”微信公号)

浦江乱弹是以当地民歌《菜篮曲》为基础,在诸宫调讲唱艺术和南戏的相互影响下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宋室南渡定都临安(今杭州)后,北方说唱艺术在江南流布,浦江出现了以坐唱形式表演的说唱班社,即“什锦班”,又称“十锦班”,是民间婚丧嫁娶、祀神祭祖等民俗活动的重要参与者,为百姓生活中的“大事”提供氛围感和仪式感,也是艺人的谋生手段。

明中叶后,浦江什锦班逐渐分化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以坐唱的形式服务百姓,一部分改成“站”着表演,以我们现在熟悉的戏曲表演形式亮相。历代浦江艺人经过长时间艺术实践和探索,约在明末清初创造了浦江乱弹主要腔调〔三五七〕和〔二凡〕的雏形,初步奠定浦江乱弹高亢激越、粗犷朴实、热情奔放的艺术特点,标志着浦江乱弹的正式形成。

浦江乱弹擅长博采众长,历史上的“昆乱”和“徽乱”时期都体现了这一特点。明崇祯年间,昆曲传入金衢地区,浦江乱弹艺人从中汲取了许多昆曲腔调与表演手法,既演乱弹戏也演昆戏,即所谓“昆乱不挡”,时人有云:“若要乱弹真,能演三本高腔四本昆”。演出剧目、腔调上往往“两下锅”,采用“昆头—乱身—昆尾”的结构方式,如演《白蛇传》,其中“游湖、借伞”唱昆曲,“成亲”唱乱弹,“断桥”又唱昆曲,即所谓“花雅同本”。清乾隆末至嘉庆年间,徽戏流播到金衢地区,乱弹班开始兼演徽戏,慢慢将徽戏中的〔芦花〕和〔拨子〕也移植到乱弹中,丰富了乱弹唱腔的艺术表现力。

在其繁盛时期,浦江乱弹一度风头无两,曾打破当地高腔班先鸣锣开台的惯例,改由乱弹班做执牛耳的登殿班,拥有先开锣演戏的权利。清咸丰、同治年间,当地农民画师李维贤有风俗画《坐唱班》一幅存世,画中共有20多个人物,其中有坐唱班演员6人,各持不同的乐器表演,而看戏的则有的端坐厅堂中央,有的抽着水烟袋意态闲适,有的站在一旁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地观看,脖子上还扛着一个孩子……一个个形象生动真实地描绘了当时浦江什锦班在厅堂中演唱的情景。

国家一级演员周子清创作和演唱的《浦江乱弹唱浦江》,以拨子导板、十八板、叠板、原板、〔三五七〕〔芦花〕〔二凡〕等板式腔调叙历史、说当下,将浦江的人文盛景和百姓的日常生活娓娓道来,充满烟火气和时代感,每每赢得满堂喝彩:“万年上山历史长,我们浦江文化了不起……”

据不完全统计,浦江乱弹班的传统剧目有130多个,其中有《玉麒麟》《打金冠》等历史剧,也有《珍珠塔》《碧玉簪》等社会家庭伦理剧。这些剧目很多都是京剧、越剧、潮剧、粤剧等剧种的“骨子老戏”,为广大百姓所喜闻乐见。

“看戏看门道”,浦江乱弹除了丰富多彩的故事和人物,还有堪称特技的种种“绝活”。比如《玉蜻蜓》中用于表现富家书生申贵升临终前状态的“点烛”,表演的秘诀是演员右手大拇指和食指间夹着一根点着的小纸捻,灯烛吹灭时烛芯其实未灭,捧灯时即可用纸捻重燃烛火。这是借鉴了魔术手法,惟妙惟肖。还有借用桌子遮挡观众视线的“扯纱变脸”、利用憋气法进行的“自然变脸”等,都是浦江乱弹小生王金龙的绝活,令人观之难忘。

吾生也晚,无缘得见许多浦江乱弹前辈艺术家的风采,印象最深刻的浦江乱弹剧目是《雪里梅》——该剧由一个演员同时扮演哑父和李美娘父女二人,演员下半身着男装,在胸前装一假头而成哑老男;上半身着女装,身后悬一双假腿而成年轻疯瘫女,故原名《哑背疯》。演员表演时下身脚步沉稳,恰似年长男性;上身动作轻柔,恰如青春女子。她伏在父亲背上,一会儿给父亲擦汗,一会儿给父亲打扇,一会儿又喂父亲吃梨,吃完再用手绢给他擦嘴,生动形象,烟火气十足,艺术性很强。

1952年,浦江乱弹知名花旦周越先参加浙江省戏曲大会,以《雪里梅》赢得高度赞誉。此后,她参加讲习会,在梅兰芳、周信芳、张庚等名家指导下,系统总结表演经验,成为戏曲表演的重要史料。1990年,历尽风霜的花甲老人周越先再度登台表演《雪里梅》,观众的喝彩声震梁穿瓦,仿佛至今余音未绝。

有心人还可以在浦江的很多文艺作品中看到乱弹的内容。剪纸是深受浦江百姓喜爱的民间手工艺,戏曲题材作品数量众多,精巧工细,生动形象,内容和内涵丰富,从中可窥浦江乱弹艺术风采之一斑。其中,尤以“浦江剪纸王”吴善增的戏曲剪纸作品为翘楚。

吴善增自幼随母亲徐青学习剪纸,其戏曲剪纸艺术精湛,涉及剧目众多,既有流传甚广的《悟空借扇》《水漫金山》等,也有颇具浦江特色的《江南第一家》。他的作品融朴拙与精细于一炉,构思精巧,变化丰富,巧夺天工。

饶有趣味的是,同题材的戏曲剪纸作品往往风貌各异,耐得咀嚼。比如《黛玉葬花》,吴善增的《中国浦江戏曲剪纸》集子里收了2幅,一幅圆形的刻黛玉荷着花篮踽踽独行,一幅菱形的刻黛玉正在丫鬟帮助下收拾凋零的花瓣。又如《玉蜻蜓》中的“庵堂认母”,集子里收了3幅:一幅是圆形的梅竹纹样里,双重屋檐下的志贞和儿子元宰隔窗对望;一幅是八边形,八个角上每隔一角停着一只寓意“福气”的蝙蝠,主图案则是母子隔窗相望,暗示母子相认;第三幅圆形内核的主图案是母亲背对着来寻亲的儿子,似无语凝噎,而外围装饰是一圈“暗八仙”。

浦江人之“贪看”乱弹,甚至还反映在一日三餐里。《十二月蔬菜歌》是我国民歌的常见题材,但在浦江的《十二月蔬菜歌》里,每个月不仅唱一种蔬菜,还要唱一出戏:

“正月荠菜齐泥长,三姐打扮彩楼上。爷囡两个三击掌,下嫁平贵到西凉”——一月菜是荠菜,一月戏是《三击掌》或曰《红鬃烈马》的“王八出”;

“二月油菜抽嫩芯,水漫金山白素贞。许仙被哄法海恶,状元祭塔见娘亲”——二月菜是油菜,二月戏是《白蛇传》;

……

就这样,一代又一代浦江人哼着蔬菜歌,让最家常的菜篮子文艺起来,欣欣然自菜场归来便可抵达诗和远方。

“乱弹”里有烟火人生,“乱弹”里有万种风情。

“乱弹”,有腔调,有戏!


(作者:郭梅,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杭州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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