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题:沉浸式戏剧的发展浅析
每个人都喜欢听故事,喜欢听不一样的故事。故事的呈现方式有很多,从媒介的角度来看,借助语言传播故事,借助报刊书籍阅读故事,借助电视和荧幕观看故事,借助剧场可以体验故事。如今,还有一种新的呈现形式让人期待,它能够让观众完全融入其中,这就是沉浸式戏剧。可以说,沉浸式戏剧是借助场景来讲故事,而关于它的发展问题,也是业界一直热衷的故事。
在2020年,演出行业因疫情影响遭受重创,有不少从业者通过“云上观演”的方式寻求自保,也有演出团体探寻新的出路。在天津,沉浸式戏剧就是一种新的探索方式,有人说看到了希望,有人则持怀疑态度。
发展方向变迁:实景沉浸式演出有望成为市场新宠
关于沉浸式戏剧的真正定义,业界并没有统一的答案。如果单就演出形式来说,沉浸式戏剧可大致分为以下三种:第一种为剧场内沉浸互动式演出,如赖声川导演的《如梦之梦》,它创新了舞台表现形式,观众坐在舞台中央,而演员则在四周表演;第二种为剧场外实景沉浸式戏剧,如著名的沉浸式戏剧《SleepNoMore》,演出在酒店里进行,观众带着面具在五层酒店里任意穿梭,可随意切换至任何一种故事场景;第三种为大型实景演出,如原生态实景演出《印象刘三姐》等,以桂林旅游景点为演出场地,融合了山水、文化和旅游的演出形式。
赖声川导演的《如梦之梦》剧照
天津是中国现代话剧的诞生地之一,也是当下国内的戏剧重镇,近年来积极探索沉浸式戏剧。上文提到的第一种剧场内沉浸互动式演出,在天津并不鲜见,但因制作成本、创作周期、市场收益、观众等多因素的影响,发展一直乏善可陈,“沉浸”则变成了一个并不响亮的噱头。而第三种为大型实景演出,从操作来说并非戏剧的范畴,更多被视为一种旅游资源,天津最大的旅游资源是近代城市文化而非自然风光,因此多年来大型实景演出仍是一块未被开垦的净地。相比之下,第二种剧场外实景沉浸式戏剧是近年来天津戏剧重点探索的方向。这不仅可以打破观众与舞台之间隐形的“第四堵墙”,而且完全与演员共处实际场景中,真实、具身地体验故事的呈现。简单来说,演员正常演出,但观众“闯入”角色的“生活情境”中,近距离地观看故事里的一切。这样的戏剧演出形式对观众来说,无疑是更具有吸引力的,而它也很有可能成为市场的新宠。以下,将以实景沉浸式戏剧为着眼点,展开具体讨论。
观众体验完满:从走进剧场到走进故事
天津沉浸式戏剧的发展问题,需要结合具体实际来分析。有人认为沉浸式式戏剧的未来是新生的希望,形式新颖,观众买账,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实现了“逆转”,应该大力推广和普及。而另外一部分人并不看好,认为行业内外的干扰因素太多,实现“逆转”几乎没有胜算。放眼全国,因其背后的创作团体不一,风格迥异,无法从中找到共性。因此我们暂且抛开专业创作层面的原因,从外部的戏剧生存环境来看,有哪些因素帮助或者阻碍沉浸式戏剧的发展。
思想家马歇尔·麦克卢汉在1988年就提出了关于事物发展的“四元论”,提到所有的事物形式都会经历“提升—过时—再现—逆转”四个发展阶段。有人认为,沉浸式戏剧发展势头向好,并在今天“逆转”了。
十七世纪,刚刚走出中世纪困窘的西方人重新走进剧场观看莎士比亚的戏剧。与此同时的中国,在田间地头、瓦舍勾栏进行表演的戏曲也开始风靡,无论戏剧还是戏曲,观看演出成了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但随着技术的发展,在舞台上演出的京剧《定军山》也被拍成了电影,人们接受了大荧幕,Web2.0时代到来,人们又继而“沦陷”于小屏幕里—电视、电脑、手机。相比起一百多年前没事就去戏院溜一圈,现在的剧院似乎受了冷落,显得有些“过时”。
相对于传统意义上的戏剧表演来看,沉浸式戏剧在中国还算是新鲜的业态。就因为它的沉浸程度并非传统戏剧“量”上的叠加而是“质”上的改变,有人认为它是戏剧发展的未来方向,是下一代的戏剧形式,这种“质”上的改变是以一种新的方式“再现”了戏剧的真实体验,把观众从“在剧场”拉到“故事里”。在完全沉浸的演出中,不仅可以穿越到任意空间,甚至可以成为主人公,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故事。就像已经实现了“逆转”的广播一样,传统的广播在电视等新媒介形式兴起之后并未没落,而是找到了汽车广播这样一个独特的、不可被替代的收听场景。沉浸式戏剧之所以被看好,就是因为可以借助场景来实现“逆转”,为观众提供一个有别于封闭剧院且无法被取代的戏剧体验。
2019年7月的一个周末,在天津近郊的一处苏式园林里,戏迷体验着沉浸式戏曲《牡丹亭》游园会。近五百平米的场景里,戏迷们围绕在杜丽娘和柳梦梅的身边,感受那段爱情佳话。随着演员们的移步换景,观众们穿越到四百年前的杜府花园、亭台,看到了彼时的主人公,听到了他们的悄悄话。演出后,有观众谈到各环节连连称赞,“这是我最棒的一场戏剧体验了,完全投入进去了,这感觉太奇妙了”。《中国文化报》在对此场演出的报道中称“越来越多的普及方式,可以让艺术真正长在观众身边”“观众不只是旁观者,更是参与者”。主办方天津北方演艺集团也认为,《牡丹亭》游园会是一场成功的戏曲体验形式。
沉浸式戏曲《牡丹亭》游园会剧照
在近几年,沉浸式戏曲演出在天津虽然稀少,但在南方城市却较为常见。作为昆曲发源地的苏州,有着“园林之城”的先天优势,极为符合戏曲类沉浸式表演,这类实景演出几乎每年都上演数场,甚至成为当地文化旅游项目的“头牌”。放眼北方城市,北京的沉浸式演出近年来也保持了较快的发展势头,去年12月月初就上演了由北京市曲剧团打造的沉浸式曲剧《茶馆》,观众们就坐在常四爷、松二爷的身边,跟他们一起下棋、喝茶。
天津也有沉浸式戏剧发展的优势。作为我国戏剧大师曹禺的故乡,天津有着肥沃的戏剧土壤,是名副其实的戏剧“大码头”,也敞开怀抱接纳和培养沉浸式戏剧。据不完全统计,从2013年开始,平均每年都有至少有一部沉浸式戏剧来津演出,但内容上多以儿童亲子剧为主,形式上仍局限于剧场内表演,且多为外地引进。2020年,天津演出市场也终于出现了首部立足于本土的原创沉浸式情景戏剧《守护者:民国物语篇》。从现场效果来看,这部作品确实具备了一部沉浸式戏剧的成熟气质。
沉浸式戏剧体验帮助人们在更真实的场景中感受故事。但这种“亲密感”却让一部分观众“被疏远”。因为场地有限,因为表演要求,一些试图通过这种新形式接触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新观众被拒之门外。比如“《牡丹亭》游园会”的观演条件是已购买昆曲《牡丹亭》的演出门票,并且是场地方的会员。《守护者》的观看人数也受限于场地,每场仅仅开放30人的观看名额。这样的门槛设置让新观众却步,失去体验机会。此外还有一些不可忽视的阻力成为潜在的羁绊,令沉浸式戏剧发展不被看好。
外部干扰频发:从“注意力争夺”到“行业内卷”
“注意力经济”这一概念是由美国的迈克尔·戈德海伯提出,按照经济学理论,在当今信息爆炸的社会中,有价值的不完全是信息,更多的是人们的注意力。
互联网发展让人们意识到自己的时间被分成了多个部分,除了一部分时间用来工作和学习,其余的时间都被社交、游戏、媒体等分解得支离破碎,应了网友的那句话“留给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们的时间、注意力被各种信息无情剥夺,即便是在下班后瘫软在沙发上享受绝对的个人空间时,抖音、快手也潜移默化地将我们变成它们的“数字劳工”,我们为其提供数据,提供流量,提供内容,甚至提供资本。B站知名UP主“何同学”近期发布了一则视频,在他的调查问卷中,每个成年人每天超过8个小时活在手机里,相当于在手机里上了一天班。某种程度上讲,如今人们的注意力已被缩短到15秒,“如果你的故事不动人,我可以立马走人”。面对观众注意力的高度分散,对于仍然恪守“标准时长”的戏剧来说,如何让故事更动人,如何吸引人呢?换言之,如何能与高度吸引注意力的互联网产品抗衡,如何争夺观众的注意力,这是沉浸式戏剧乃至整个演出行业都要面对的一个棘手的问题。
国内的戏剧生产院团大致分为国有文艺院团和民营演出院团,两者都有一个共同的课题,就是经营,更直接一点就是盈利。什么样的戏剧更赚钱呢?答案很显然,观众买账就能赚钱。票务营销平台大麦网2019年发布的《中国演出行业洞察报告》显示,全年演出票房突破200亿元,其中演唱会成为人均消费投入最多的细分市场,IP音乐剧次之,以“开心麻花”为首的喜剧类演出占据话剧市场的半壁江山,儿童剧、舞剧、戏曲类位列其后。值得注意的是,在整份报告中没有看到沉浸式戏剧的身影。有人提出,由于沉浸式戏剧的“身份特殊”,所以根据其具体的表演内容被划分到话剧类、戏曲类或其他剧种之中。反观之,沉浸式戏剧何时“拥有姓名”,何时占有一席之地呢?在竞争如此激烈的行业内,沉浸式戏剧能突出重围、创造奇迹吗?
对于演出行业而言,盈利的窗口期从来都不宽阔,主要集中在全年52个周末以及有限的节假日。以去年12月在天津完成的沉浸式情景戏剧《守护者》来说,故事情节和演出场馆都很有吸引力;民国主题的设定,本身就是对天津这所“民国城市”的量身打造。但在档期的选择上却异常保守。基于每场限额30名观众的现实,即便面临着巨大的成本回收压力和有限的票房营收能力之间的矛盾,主办方仍然不敢大胆排期,仅仅选择了12月25日、26日这样的“圣诞节”与周末叠加的黄金档期。而结果必然陷入深深的“行业内卷”之中。根据天津本地的权威演出网站天津演艺网显示,从圣诞节到元旦假期的10天里,就有包括《守护者》在内的100多场演出共同争夺观众的“注意力”。这样的竞争,不仅是在双旦和春节期间,五一、十一黄金周乃至每个周末仍然会一直持续。
沉浸式情景戏剧《守护者:民国物语篇》剧照
找出关键一环,寻求答案
既然如此,那天津的实景沉浸式演出又该如何在“围剿”中获得胜利呢?答案自然要从天津这座富有人文底蕴的城市自身中寻找。
戏剧属于艺术。古代大户人家的仕女是什么样,我们可以把目光聚焦在美术作品和建筑中,也可以在天津博物馆杨柳青年画厅里举办的沉浸式艺术体验中看到天津歌舞剧院的舞蹈演员们身披纱幔,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仕女,舞姿翩翩,围绕在观众身边,令人沉浸其中,感叹艺术的奇妙。由此,艺术通过场景得到强化,观众也在场景中逐渐沉浸,最终获得极佳的戏剧感受。
所以说,场景也许是沉浸式戏剧发展中的关键一环。这个问题清楚了,天津的沉浸式戏剧发展问题的答案也就越发清晰了。近代中国看天津,天津是个有故事的城市,也是善于讲故事的城市。“万国建筑博物馆”五大道,溥仪居住过的张园,孙中山下榻过的利顺德大饭店,这些有故事的历史风貌建筑都为沉浸式戏剧提供了可借鉴的表演场景。
我们对于沉浸式戏剧的态度,不妨也放得长远一些,期待多一些。在戏剧演出行业,至今仍然有“北京学戏,天津唱红,上海挣钱”的说法,只要在天津登台,经过了天津观众的检验,这戏基本上就成了。对于沉浸式戏剧也一样,大浪淘沙始见金,经受了观众和时间的考验能够留下来,就是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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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默(笔名),天津市戏剧家协会会员
签发:徐粤春
审核:何美
责编:李维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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