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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历史叙事与民间传奇的融合(张维阳 孟繁华)

2022-03-21 阅读: 来源:《文艺报》 作者:张维阳 孟繁华 收藏

革命历史叙事与民间传奇的融合

——关于傅汝新的长篇小说《一塘莲》

二战末期的东北自然资源丰富,工业基础雄厚,是重要的战略基地。日本侵略者投降后,国共两党对东北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期间发生了“四战四平”“四保临江”“辽沈战役”等重要战役,以及“塔山狙击战”和“黑山狙击战”等著名战例,书写了现代军事史上的传奇。在东北,共产党开展了大规模的土改运动和剿匪行动,使广大贫苦农民获得梦寐以求的土地,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赢得了东北百姓的支持与追随。解放战争期间,一百多万东北子弟参加了解放军,改变了国共双方的力量对比,对加速解放战争的进程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国共两党在东北的较量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决定了民族的命运,作为历史的关节与枢纽,为文学创作提供了大量的写作资源和叙事空间。傅汝新的长篇小说《一塘莲》就是这样一部描写东北解放战争的小说,作者从战场、根据地、敌占区和江湖世界四个角度,反映了二战日本投降后国共双方在东北的斗争。小说中既有战场的厮杀,也有敌后的渗透;既有根据地的欣欣向荣,也有江湖世界的血雨腥风,作者将传统的革命历史叙事和民间传奇嫁接在一起,呈现了一幅别样的革命历史画卷。

小说通过小商贩卢四的三个女儿不同的人生选择和命运轨迹,表现了国共双方在东北缠斗博弈的大历史。老三卢云偶遇东北民主联军辽南独立师一团的高团长,高团长动员她参军,去部队当文书,她欣然前往。她为部队送情报,侦察敌情,多次与敌军和土匪遭遇、周旋,历尽艰险,九死一生。在部队的锻炼,让她逐渐成长为一个机智勇敢的女战士,多次挽救部队于危难。她和高团长的革命友谊升华成了爱情,他们郎才女貌,相互倾慕,本应是一对令人羡慕的眷侣,但战争注定让这一段情路曲折而坎坷。高团长被俘,被支持国军的土匪送进了监狱。为了营救爱人,卢云不惜献出自己处女之身,用自己的贞洁,换取高团长的自由。出狱后的高团长并没有和她喜结连理,身体的损伤让他没法承担男人的责任,他为了卢云放弃了自己的幸福。他们双方都用无私的爱关怀着对方,共同谱写了一曲革命战友间的爱情传奇。通过卢云和高团长的爱情故事,作者呈现了国共双方在辽南地区战场上的正面交锋,“沙岭战役”“鞍海战役”等在辽南地区的作战被小说记录和表现,敌情的侦查、战机的选择、部队间的协作、长官的指挥等战斗细节被细致地展示了出来,是革命历史叙事的延续,是辽南解放战争的复现。

老二卢秋参加了辽南地区镇海寺镇的妇女干部培训班,与田镇长结识,互生情愫。通过这两个人物的交往,作者表现了在根据地共产党的基层干部对群众的动员,一方面有力地支援了前线,另一方面发展了地方的经济,为战争的胜利提供了重要的保障。为了支援前线的部队,田镇长组织妇女干部培训班,为部队赶制冬装;为了促进当地经济的发展,田镇长和卢秋配合,宣传和推广当地的土特产品,他们的爱情就在这具体的工作中逐渐生长。爱情的甜蜜与根据地的稳定和朝气相得益彰,表征着根据地蓬勃的革命活力和良好的干群关系。

老大卢芳为报答当地绅士方七爷对她们一家的帮助,嫁给了他,成了他的三房姨太太。其一度对锦衣玉食的阔太太生活感到受用,但太太们之间的算计与构陷,养尊处优的无聊与寡淡,逐渐让她厌倦,尤其是面对方七爷逐渐衰朽的身体,让她难以忍受,她的自我意识逐渐觉醒,为了更有盼头的生活,她逃离了深宅大院,去拥抱自由的天空。在地下党人的安排下,潜入国民政府沈阳市委秘书长的家中,收集和传递情报,挽救了辽南独立师。卢芳这一人物带出了两个叙事空间,一个是方七爷行走的江湖世界,一个是作为敌占区的沈阳城。作者对敌占区相关情节的叙述比较仓促,卢芳在敌占区情报工作的惊心动魄没有完整地呈现出来,而对江湖世界的描写较为充分。方七爷是当地的绅士,行走江湖,以赌博为业,却与乡亲相处融洽,仗义疏财,解难济困,落得个仁义的名声。为帮卢四治伤,他出钱请名医上门诊治;为解救被土匪绑架的卢云,他只身前往土匪老树皮的巢穴,凭借过人的胆识和高超的谈判能力,将卢云救离虎口;为了救狱中的高团长,他又请土匪老树皮一伙共谋劫狱,将高团长带离狼穴。他身居民间,却交游甚广,行侠仗义,是地方的绅士,也是江湖的豪侠。他虽是江湖中人,却从不打家劫舍,欺男霸女。他倾慕卢芳的容颜,为了打动卢芳的芳心,他帮助其父治伤,又帮助其妹妹脱险。对卢芳他绝不勉强,无论是卢芳选择出嫁,还有后来她不辞而别,方七爷的态度一如既往。他慷慨仗义,率性坦荡,是江湖的传说,是民间的传奇。通过这一人物,作者将民间的视角加入到作品当中,让作品对解放战争的历史叙述多了一个民间传奇的维度,丰富了解放战争题材的表现空间,拓宽了革命历史叙事的书写半径。

对于革命历史叙事意义上的战争小说来讲,一个重要的方面是要表现出所书写战争的特殊性,这样可以让小说与历史形成互文的关系,通过历史叙事回顾英雄事迹,揭示历史本质。这里所说的表现战争的特殊性,并不是停留在提及战役名称和将领名字等历史标识与符号这样的程度上,而是指在小说中反映出战争的真实局面,以及参战双方的具体处境。傅汝新表现了东北战场的一个重要特点:共产党的部队在东北的对手,除了国军,还有土匪。从中国近代起,东北就匪患横行,抗战胜利后,游弋绿林的惯匪大盗、伪满军警的残渣余孽、投机犯险的地痞流氓,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对人民群众和部队的安全形成一定的威胁。傅汝新在小说中,利用一定的篇幅书写了与土匪斗争的相关内容,他没有像曲波那样用二元对立的方式表现部队与土匪的战斗,而是对土匪群体进行了区分,有的土匪恶贯满盈罪孽深重,而有的土匪有过抗日的履历,有被改造的潜质。所以在小说中,不仅有对土匪的清剿,也有对土匪的感召与教育,动员与团结。通过这样的方式,作者呈现了历史的复杂性,也增加了故事的传奇性。

对于解放战争时期的东北战场来说,还有不少其它的特点,比如共产党的部队进入东北初期,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苏联红军提供的武器装备,这些轻装简行的关内部队所有的武器都要靠自己去想办法。同时,共产党在东北还没有建立政权,也没有根据地,在这样的状况下,连为部队筹集军粮冬装都成问题。还有,在东北的作战不再是游击战,战士们需要应对很多包括阵地战和攻坚战在内的大兵团作战;而共产党的军队,老兵大都出身游击队,新兵普遍缺乏战斗经验,这是一支为了抢时间而临时调集的队伍,从将领到战士都要适应战争模式的转换,这些都是共产党军队所面临的处境。《一塘莲》对于这些特点的表现稍显不足。朱秀海的近作《远去的白马》也是一部关于东北解放战争的小说,关于东北战场的这些特点,这部小说表现得更为充分,小说的主体情节,就是根据当时这些部队的真实处境搭建起来的。《一塘莲》和《远去的白马》都书写了东北的解放战争,是可以对读的文本,二者互为补充,互为参照。

还有一点不容忽视,国共两党在东北的斗争不只是军事上的对抗,还有主义之争、理念之争,也就是根据对人民与未来不同的态度和设计,进行的民心之争。在卢芳和田镇长的故事中,关于根据地的地方工作对前线的支援,以及对整体战局的影响,本可以写得更加充分,比如通过描写土改运动,以及基层干部对群众的帮助、教育、引领和动员;可以对比两个政党的理念与作风,以及对人民的不同态度,分析和呈现影响这场战争胜败的核心与关节,但作者过于强调故事的戏剧性和传奇性,在描写根据地的相关章节中,用大量笔墨书写了妇女委员于秀坤对于田镇长的追求,以及田镇长和卢秋的爱情遗恨,情感的纠葛占据了根据地部分大量的叙事空间,不得不说是这部小说的遗憾。

(本文系2019年度辽宁省社会学科规划基金重点项目:L19AZW001,2020年度辽宁教育厅项目:WQN202023及2021年辽宁省哲学社会科学青年人才培养对象委托课题2022lslwtkt-080 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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